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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夏红:“一路风尘君仍健”——评罗荣渠《北大岁月》


    1975年的时候,罗荣渠先生在“反右倾回潮”的时代浪潮中身陷绝境,同事郝斌暗地写信劝慰,罗心存感念,写下了这么一首题为“答友人书”的七律:
    洪都共砚未能忘,犹忆鱼洲茅草房。
    一路风尘君仍健,几回笑说蠢周郎。
    冬夜冰雪惊凉梦,春宵寒雨暖华章。
    何处南园好种树,古今上下任翱翔。
    好一个“一路风尘君仍健”,简直成了罗荣渠先生一生中真实的写照。而这首诗,即出自于罗荣渠先生的《北大岁月》一书。
    《北大岁月》是由罗荣渠先生的家属和学生编辑的“罗荣渠文集”中一本“杂编”,收入了罗荣渠先生1945年至1949年之间的日记、1958年至1996年之间的书信和诗词。余英时先生在评价《胡适日记全编》时曾毫不吝惜地评价,“他的日记所折射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生活世界,而是整个时代的一个缩影。”诚哉斯言!较之罗荣渠先生的学术著述,对于大多数读者而言,笔者愚见以为或许这本“杂编”的价值更大,从中我们不光能够比较具体地了解到罗荣渠在1945年之后的心路历程和人生写照,这些日记和书信也成为我们了解二十世纪中后期时代变迁的一个可信的文本。
    大家都知道,国民党当局1945年11月25日对于西南联大时事晚会的骚扰最终引发了规模浩大的“一二•一”运动。当时学生邀请了钱端升、伍启元、潘大逵以及费孝通发表演讲。缘于我对钱端升先生的兴趣,我一直很想知道这天晚上钱端升都发表了什么言论。但是我在尽可能多地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之后,这个问题依然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相关记述大都很模糊地说当时几位教授都是反对内战,呼吁和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罗荣渠先生11月25日的日记中我找到了答案:“晚,时事晚会举行,钱端升讲《对现在政治应有之认识》,伍启元讲《从经济与财政看内战必须避免》,费孝通讲《内战与美国》。”如此一来我所关切的问题便有了明确的答案。更有趣的是罗荣渠随后的记述:“中有二十八团体之宣言,与王姓老百姓之插曲。虽在枪林弹雨中,然成绩极佳。”此后11月29日的日记,罗荣渠还记道“三四时许,全体教授召训话,劝复课,先后有叶企孙、潘光旦、钱端升、张奚若、周炳琳、闻一多诸氏发言。罢委会代表回答:坚决罢课。教授二次起草抗议书致政府当局。” 寥寥数字,当时的情形便跃然纸上。
    再比如罗荣渠日记中记载1947年10月15日缺课而去旁听审判金璧辉的情形:“……临时法庭设在一个大约两丈见方的亭子上,亭子四周距离约五尺远的地方围了一道木栏杆,是临时搭设的;领得旁听证的人就在这木栏外边旁听,旦桌凳一概俱无,只是一片乱草地。人们拥挤在栏杆边上围观这个法庭,彷佛像公园里游人围观动物园里的动物,秩序很乱……”关于审判金璧辉的情形,我曾专门采访过当时在朝阳大学就读并亦旁听过这次审判的熊先觉先生。如果说熊先觉的口述尚属于孤证的话,那么罗荣渠先生在日记中记载的当时的情形则成为整理时必须得参考的旁证资料,对于廓清这个历史事件的细节具有非常大的价值。
    类似的情形还有罗荣渠1948年7月6日日记中对于“七五惨案”情况详细的描述。这段历史此前我在对张晋藩先生做口述访谈的时候曾听他讲起过,因为当时他作为东北学生中的一员亦参加此次大游行。结合罗荣渠日记的记载来看,此次事件毫无疑问就相当的明晰了。
    《北大岁月》的书信、诗歌部分亦有很大的历史价值。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罗荣渠前往中苏友协工作,没有日记和书信流传下来,1956年“向科学进军”口号提出后罗荣渠调回北大之后,尽管没有写日记,但是和二弟罗荣泉有大量的通信流传下来。这些书信以及保存下来的诗歌,成为我们了解罗荣渠先生心路历程的重要参考资料。比如1972年6月22日致罗荣泉的信:“头头以机械执行《红旗》的要求、迎合为能事,所以文章越写越没劲。提出意见也不愿听,文章质量也越来越差。集体搞东西,只能是妥协了事。”道尽其时罗荣渠内心深处的苦衷,亦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知识分子对于时代任务的种种不同的表现,多少增加一点“理解并同情”的情怀。同一封信里,罗荣渠甚至秉笔直书:“目前高等学校教育水平惊人之低。我说的不是工农兵学员,而是指的师资问题。旧的学院规格已经破了,而新的规格却没有建立起来。问题没有认识,反而大搞浮夸。如不改正,长此以往,则数十年后,后果难以设想!”中国知识分子的“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心态表现得非常明显。
    我之所以引用罗荣渠的诗句作为本文的标题,更为主要的原因即是作者在日记和书信中,处处可见的那种乐观而无奈的精神。在1972年12月17日给罗荣泉的信中,罗荣渠表达了“争取为人民做点有益工作”的心情:“关于我的科研,准备明年正式开始。在今后二十年内,如能争取到十年到十五年的比较安定的环境,我想或许有可能为人民做一点有益的工作。但这很可能是奢望。即使能争取到这样的环境,最后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到头来还是要被粉碎的,这就是历史的悲剧。”通过这些信件我们不难知道,罗荣渠在七十年代中后期已经渐渐开始独立思考,并且有意识地为将来的学术研究做一点准备工作。这种意识和眼光都很让人钦佩,诚所谓“一路风尘君仍健”。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