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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对历史发展趋势的卓识(3)

三、记载人物活动以反映历史大势
    《史记》把记述秦推动中国走向统一作为全书又一重点,读史者于此切不可轻轻放过。司马迁为众多的有功于秦的帝业和统一的人物立传,有商鞅、张仪、樗里子、甘茂、魏冉、白起、王翦、范睢、蔡泽、吕不韦、李斯、蒙恬等,占有汉以前人物列传很大的份量。这些著名的政治、军事人物的活动,汇集起来,便构成秦由小国崛起到一统天下这一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商鞅佐孝公实行变法,奖励耕战,废除贵族特权,移风易俗,奠定了秦国富强的基础;张仪富于权智,成功地实施连横策略,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范睢劝说秦昭王内废擅权之太后、穰侯,外陈远交近攻之策,蚕食诸侯;白起率大军一举攻取鄢陵,再战南并蜀汉,又接连击败韩、魏、赵之主力,为秦攻取七十余城;王翦以不可阻挡之势,先后破赵、破燕,又率六十五万之师大败楚军,平楚地为郡县:司马迁笔下这些秦国文臣武将的活动,都构成战国时代空前历史变局中不可缺少的环节。
    司马迁做到把人物放在特定环境来写,并进而从哲理高度回答“人物活动与历史时势”二者之关系问题。《范睢蔡泽列传》篇末赞云:“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睢、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强弱之势异也。”总结范、蔡二人入秦前后的经历,指出他们所以获得成功,凭借的主要不是个人的能力,而是秦所具有的统一中国的实力、条件,也就是说,中国需要走向统一的“势”和秦能够统一的“力”,为二人建功立业提供了历史舞台。正因为司马迁深刻地把握到战国分立必将走向统一这一历史动向,他才可能对个人作用与历史时势的关系作出如此发人深思的阐述。此一认识,也应视为对所有有功于秦统一大业的将相人物之总概括。司马迁也讲到“偶合”,即历史的机遇:“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厄,恶能激乎?”机遇,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交汇。在众多材能之士中,正好范睢、蔡泽二人先后得秦昭王任用为卿相,这当中自然有偶然性在起作用。然而二人因先遭困厄而发愤,故入秦以求立功成名,这又说明偶然性背后隐藏着必然性。
    司马迁对历史趋势的洞察力,还在于清楚地区分秦统一中国之功和实行暴政而致败亡之过。在历史现象极其复杂、功罪集于一体面前,司马迁相当清醒地运用符合于“二分法”的分析方法,不仅体现于记述之中,而且作了理论的阐发,这是很可贵的。《李斯列传》、《蒙恬列传》诸篇,都明确贯串了这一基本观点。
    李斯是秦始皇统一中国过程中的总参谋长,如《太史公自序》所言:“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前后三十年,从秦实现统一到诸侯反秦前后两大变局中,他都处于政治旋涡的中心。司马迁以鲜明的倾向性和生动的史实,分别写出李斯在前后两个时期的功与过,实则借此以显示秦政权前后成败的关键,故《李斯列传》应与《秦始皇本纪》并读,以收互相发明之效。司马迁鄙视李斯利欲薰心的性格,且道出这是他最后酿成悲剧的重要原因。而贯串全篇传的中心,则是李斯的政治活动,以此反映他的时代。开头写李斯之所以告别其师荀卿、决计入秦,即因为看清“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而秦“欲吞天下,称帝而治”之势已成,故决计入秦,欲佐秦统一天下,交代这一背景已为全篇定了基调。司马迁从大处落笔,肯定李斯的三项功绩:一是劝说秦王嬴政把握有利时机,下定兼并六国的决心,并献离间六国君臣、分别击破之策。于是大得秦王信任,拜为客卿。二是谏阻逐客。陈述“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众;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的道理,警告若实行不问曲直、为客皆逐的法令,后果必是“弃黔首而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断送统一事业,并使秦处于危险境地。此后二十年间,用李斯计谋,完成统一大业。三是秦皇朝建立后,李斯任丞相,反对实行分封制,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郡县制。又统一法令制度,统一文字,以加强中央集权统治。
    秦并六国后,时势已发生绝大变化,李斯却不以安民抚民为务,反而继续其暴力统治的政策:“禁《诗》、《书》百家之语以愚黔首”;“治离官别馆,周遍天下”;身为丞相,竟追随赵高,合谋伪造遗诏,迫令扶苏自杀,立胡亥为二世皇帝。秦二世暴虐无道,李斯因贪恋权势,处处阿意求容,上书引申、韩之说,主张对臣下督责重罚,排斥仁义之人,谏说之法,死节之行。遂使秦国“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成积于市。杀人者为忠臣。”李斯助纣为虐的结果,是遭赵高构害,具五刑,腰斩咸阳市!此为秦二世二年七月,反秦烈火已经遍地燃烧。《李斯列传》撰述的义旨,是借李斯三十年的政治经历来显示秦政权成败的关键,因此这篇传并不止于李斯受刑被斩,而一直写到李斯死后,赵高令二世自杀,孺子婴用计杀死赵高,沛公入关,子婴自系其颈迎降,完整地写出秦由成功到败亡的结局。
    篇末论赞中肯地评判了李斯的历史功过。认为李斯入秦“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若按其佐秦统一大业成功的功绩而论,几乎可与辅助周王室的周公、召公相侔列。同时严厉谴责李斯的罪过:背叛所学儒家学说,“不务明政而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嫡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又驳斥俗议所谓李斯对秦极忠、被五刑死、死得冤枉之说,指出李斯何尝称得起“忠”,从个人来说是咎由自取,从大局来说则对秦亡负有直接责任。司马迁的卓识,正在于他洞察历史时局的变化,牢牢地把握住秦统一之后治国政策应该转变这一关键,故对于助秦实现帝业的名将王翦、蒙恬的功过,也有切中要害的评价。他论王翦:“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偷合取容”。[①e]又论蒙恬:“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强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②e]不因秦行暴政导致灭亡而否定秦统一天下之功绩;又不因秦实现“平海内”之历史使命而减轻对其弊政的谴责。忠实于客观史实,正确地评判历史的功过,使他运用辩证法达到当时所能达到的高峰。
    综观《六国年表》、《秦本纪》、《秦始皇本纪》,以及这些文武大臣的列传,司马迁记载的“近代史”场面广阔,事件演变复杂,人物活动多姿多采,而历史发展的大势又了然显现于读者面前--由分立政权到中央集权,由分封制到郡县制;秦政权则 由推动历史前进变成历史的严重阻力,新的时代变局已经到来。所有这些都证明:善于从多角度、多层面地展现历史发展的大势,正是《史记》最大成功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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