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 类 人 生——苏格拉底与傅雷(2005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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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世上,死得最为平静而细致的人,我以为要算苏格拉底和傅雷。 史载,当苏格拉底面对古雅典不公平的法律审判时,舆论以及司法都为他打开了一道越狱之门,他却选择了法律所错判的死刑。为此,他的学生克里托大声疾呼:对抗不公平的审判是你一生追求的正义,你为何不选择越狱的正义?!苏格拉底说,此时越狱确是一种正义,但遵守即使是不公正的法律,同样是一种正义的要求,否则人人都会以自己认为的“正义”为借口破坏社会秩序。但最终,苏格拉底的英勇赴死,还是使雅典的民主法庭因“错判哲人而蒙受了几千年的诅咒”。 值得注意的一个细节(据柏拉图回忆)是,当苏格拉底接过盛有毒鸩的酒杯时,脸上竟没有丝毫慌乱和忧惧。不仅如此,就在毒药发作到腰部时,苏格拉底还镇静地掀开脸上的白布,嘱咐他的学生克里托:“我们应该还给阿斯克勒皮俄斯一只公鸡,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忘了。” 翻译巨匠傅雷在死前也有近似于苏格拉底的平静与细致,这可从傅雷夫妇的遗书中得到验证。1966年9月2日,傅雷夫妇因再也忍受不了红卫兵和造反派的查抄、罚跪、辱骂和殴打,双双自杀。自杀前,傅雷、朱梅馥夫妇留下一份细致入微的遗嘱。从这份遗嘱上,你根本看不出那是行将绝命的人写下的文字,那么平静、周密、温馨而又稳妥!这份委托朱梅馥之胞兄的十三项身后事,其中有这么五项: 一、代付九月份房租五十五元二角九分(付现款)。 二、武康大楼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加自动男表一只,请交还。 五、六百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傅家保姆——引者注),做过渡时期生活费。她……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辜受累。 八、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取去没收,只能以存单三纸(共三百七十元)又小额储蓄三张,作为赔偿。 十一、现钞五十三元三角,作为我们火葬费。 苏格拉底死前没忘了嘱咐他的学生还人家一只公鸡,傅雷夫妇“了结”得就更细致了,他们甚至还想到了为自己准备五十三元三角的现钞火葬费。借用狄马先生的一句评论,苏格拉底和傅雷的遗嘱“是人类历史上只有为数不多的杰出心灵才能作出的超常反应”。但我的视角不在这里,而在“雅典的民主法庭因为错判哲人而蒙受了几千年的诅咒”这一点上。一个法庭,因何错判一个哲人,竟要蒙受几千年的诅咒呢?我们的法家巨子公孙鞅(与苏格拉底同时代的人)被当局处以五马分尸之酷刑,谁可曾记在心间?谁可曾诅咒过秦国当局?司马迁被当局处以宫刑,摧残人性至为酷烈,谁又曾诅咒过汉王朝?没有,有的只是对那些历史的平铺直叙!希腊的苏格拉底冤案就不同了,它可以使一个法庭因错判哲人而蒙受几千年的诅咒,因此,苏格拉底以来的几千年,你就很难再看到类似冤案在西方的发生。我们之所以有从公孙鞅到傅雷的续接(其间的冤案举不胜举),是因为我们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冤案,要么使始作俑者“一贯正确”地脱逃一切干系,要么使另一些人在通向“青天”的路上“一贯正确”起来。 所以,从根本上说,苏格拉底与傅雷的死是不同的,前者的死给整个西方留下了充满勃勃生机的法律文化,后者的死给中国留下的是一个“沉痛的教训”的文章。 凡高与魏忠贤 之所以把凡高与宦官魏忠贤扯在一起,是因二人存在某些“共性”,即他们在面对不同的欲求时,都有一种异常的勇气:凡高为解决性欲问题而割下了自己的耳朵;魏忠贤为解决物欲问题而割下了自己的尘根。 凡高的家境与魏忠贤的家境也基本相似,均属赤贫阶级(史载,凡高一生从事艺术创作的时间为十年。在这十年中,他的生活费完全由他弟弟提奥负担)。就说凡高割下自己的耳朵那一回吧。他去逛妓院,因连五法郎都掏不出,而被拒之门外。一名叫拉舍尔的妓女看到窘迫中的凡高,就走过来对他说:“你没有钱,何不拿一只耳朵来顶替呢?”凡高回家果真把自己的右耳卸下来,然后用布包好送给那位妓女。凡高有一幅自画像,头上缠着绷带,就是“纪念”那次割耳的。这就是凡高,无论你从哪个角度解读他这次割耳行为,都不过分。假如当初那个妓女不是戏谑他割一只耳朵,而是剁一只手,我想凡高也一定会照办的。那个时期,凡高穷困潦倒,艺术道路又毫无前景可言,所以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生命对他来说已没多大意义,因而身体的任何一部分,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魏忠贤的家境一点也不比凡高好,就说净身用的手术费吧,那时,骟个男丁约需二十两银子。这个数,对贫困的魏忠贤一家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尽管如此,魏忠贤的哥哥还是咬牙卖了家里的一头驴,先把手术做了。然后全家扒房子卖屋凑了点钱,到吴公公处走动。吴公公嫌少,魏忠贤的哥哥再咬咬牙,又卖了三亩薄田,魏忠贤这才在宫中谋得一个倒马桶的职位。对于穷人来说,魏忠贤也算是跳了龙门了。三十年后,魏忠贤的发迹乃至他的走向“九千九百岁爷”(合着只比万岁爷少一百岁)之权力巅峰(他执掌国家权力达八年之久),完全是历史的机遇与巧合(此人缺乏心机不说,还缺心眼,五十二岁前,他一直是太监们耍弄的对象),这里不另赘述。 无论凡高和魏忠贤存在多少共性,其结局却是大相径庭的。拿凡高来说,他去世一百年后,其出生地荷兰和安息地法国,都争相把他认做自己的国民(没听说有谁来争秦桧、魏忠贤之流的),争相为他建造精美的美术馆,而且在巴黎的奥塞博物馆、伦敦的国家美术馆、荷兰的凡高美术馆,凡高的作品都被摆放在最显著的位置。在他的作品跟前,永远是人头攒动,永远是啧啧赞叹。一句话,凡高的大名及其《向日葵》,在世界上将永放光芒。 魏忠贤可就不同了,他成了中国史——缩小点说是明史上的一个巨大污点。中国的史学家、文学家,向来给帝国时期的宦官和“外戚”这两股政治势力以极大的蔑视。插句题外话,这其实是“本位主义”在作祟;好像只有男的(最好是本家),而且是有尘根的才是权力正宗,换了妇女当政就叫“外戚”,换了宦官当政就叫“乱政”。从历史的角度看,这种思想未免也太狭隘了。当然我也不说魏忠贤就是什么好鸟——无论何种专制主义社会的当权者,我认为一律没有好鸟。所以魏忠贤一死,他的大名(其实是恶名)只能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荡悠了。 凡高与魏忠贤的不同结局还有一个:倘若你要问一般人,凡高是谁,他也许说不上太多,但他会说“向日葵向日葵”。你再问魏忠贤是谁,回答一定多为不知;倘问到懂得一点历史知识的人,他会说“一个奸臣吧?”或“一个大宦官吧?”问到史学家或文学家,很可能就是“明朝的一个阉党头目”。阉而党,这是史学界和文学界对魏忠贤之流的最大蔑视。的确,史书上的阉货就没个好东西,也就不值得大写的人给予尊敬。然而人们却忽略了另一个问题——那些把自己的个性思想阉割得一干二净的男人,他们的裤裆里倒是坠着二两阳物,你又能说他是真正的男人吗? 康熙与聂明宇 康熙的大名就不用说了,而聂明宇只是电视剧《黑洞》中虚拟的一个人物(虽为虚拟,但此种人比比皆是),而且是个腐败分子,他怎么在这里和康熙“与”上了呢?一想到这是陈道明先后演过的两个反差极大的人物,你会马上“哦哦”一阵:是陈道明的缘故吧!有点,但主要还是靠康熙和聂明宇本身的内在“因素”。 陈道明在本文中的作用,就好比一部小说中的灰线,虽无关紧要,但不可或缺。2001年,有许多地方电视台在同时播放他主演的《康熙王朝》和《黑洞》。观众在转换电视频道的时候,总会在“千古一帝”和“腐败分子”之间跳来跳去。虽说这只是一种巧合性的“蒙太奇”,但从实质上来说,康熙与聂明宇并无区别。你也许会说,皇帝英明伟大,腐败分子十恶不赦——康熙与聂明宇是“贤明君主”对“乱臣贼子”,是针尖对麦芒,怎么说他们之间没啥区别呢?你只有冷静下来想才会发现,这“贤明君主”和“乱臣贼子”,实际是一条线上的人。皇帝手下的官员在没给皇帝出丑添乱的时候,皇帝是臣子的“吾皇”,臣子是皇帝的奴才;某个官员东窗事发,只有惊动了圣上的朱笔(批示),皇帝才开始英明伟大起来,臣子这时就不再是臣子,而是乱臣贼子了。一道朱批,就能立马把皇帝变得英明伟大起来,也能立马把臣子变成乱臣贼子;一道朱批,皇帝不但一下子和他曾经情同手足的腐败官员划清了界限,还立时捞得一个“英明伟大”的桂冠,多妙呀! 谁都知道,那些“乱臣贼子”(腐败分子)在东窗事发之前,个个都是他那一亩三分地上的土皇帝。从政权的角度来讲,康熙是大皇帝,聂明宇是土皇帝;从犯罪的角度来讲,康熙是特大号腐败分子——他所贪所污的是一屁股江山和死后才交的权力;聂明宇则是小号的腐败分子——他的所贪所污顶多有一个地级市的“半壁江山”那么大,其害远没康熙大。这就是说,康熙和聂明宇是一丘之貉,跳看他们的故事,是没有什么“奇”可“蒙太”的。 杨志发与克林顿 1974年3月,陕西临潼县农民杨志发等人,为抗旱挖井,挖出一堆兵马俑俑头和俑身陶片。县里为奖励杨志发的这个发现,发给他三十多元钱。杨志发觉悟高,主动把这笔钱交给了生产队。在以绝对平均主义为价值取向的时代,生产队又把这笔钱奖励给了每个村民,人均四个工分,每工分折合人民币一角八分钱。改写世界考古史的杨志发,因此得到七角二分钱的奖励。 2001年6月20日,为表彰克林顿在结束科索沃战争中所做的贡献,授予他代顿和平奖,奖金为二万五千美元。克林顿虽然在莱温斯基案上拉了一屁股的债,可他还是没忘“觉悟”二字——他一次性就把代顿和平奖奖金全部捐献给了波黑的一个慈善机构。对于五十多岁就成了退休总统的克林顿来说,二万五千美元只能算是小钱,因为他精力旺盛,又魅力四射,可以继续“赚钱”。如克林顿退休后,拟出一本在白宫八年的自传,出版商一口气给到一千万美元稿酬的许诺。这且不说了,克林顿出去应酬一下都是钱:他到爱尔兰与百万富翁们打一场高尔夫球,就能得到高达美金六位数的酬劳;威尔斯文艺演出邀请克林顿到场,一次付给他出席费十五万美元;2001年6月,克林顿应邀在上海财富论坛演讲,演讲费高达三十八万美元;澳洲一个省的省政府邀请克林顿在一次科技论坛中演讲,对方的付费是二十六万四千美元。克林顿的身价百倍,这就叫名人效应。 1998年,作为在职总统的克林顿来华访问,他首先在西安落脚,并参观了兵马俑。此前,有很多国际、国内的要人前来参观,但没有一个提出要见一见兵马俑的发现人的。那是下河村一个一文不名的老农,他发现兵马俑也不过出于偶然,有什么好见的。然而克林顿却把杨志发当成了名星来追,说一定要见一见这位了不起的兵马俑的发现者。陕西省有关方面火速请来杨志发,让他穿上新衣服去见克林顿。别说,克林顿真具有追星一族的“素养”,他一见老农杨志发,就请他为自己签名。杨志发大字不识,平生更没见过这么庞大的官方场面,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只好哆哆嗦嗦地在本子上给克林顿画了三个小圆圈,令克林顿赞叹不已。 从此,杨志发的命运自他发现兵马俑的二十四年后,终于有了重大转折:上头指示安排当地最有名的书法家教杨志发练了几个月的书法,以后专门在兵马俑博物馆给人签名;接着,杨志发被任命为兵马俑博物馆名誉馆长,月薪高达八千元人民币。据说,年逾七十的杨志发如果每月在馆内坐馆十天,为中外游客签名,还可另得五千元津贴……名人效应,使老农杨志发也身价百倍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杨志发改写了世界考古史,却一度没能改写自己的命运。经过了漫长的二十四年,“等”到大洋彼岸的克林顿到此一游,才改变了他的一切。杨志发和克林顿就这样联系在了一起,这其中蕴含的东西太多太多,不说也罢。 李敖与王敬羲 余光中常跟人说,王敬羲(香港一出版社的头儿)的性格与李敖最近。此说源自梁实秋讲述的一个笑话。说王敬羲每次离开梁府的时候,总要偷偷在其门口留下一泡小便才去。对此早有洞察的梁实秋一直装作不知。有一天,倒是王敬羲自己憋不住了,他自我曝短,但又不乏得意之情地问梁实秋:“每次我都撒泡尿才走,梁先生知道吗?”要说姜还是老的辣,梁先生微笑着说:“我早知道,因为你不撒尿,下次就找不到我家啦!” 如此看来,这王敬羲与李敖倒有几分“神像”。因为总有人说他们俩性情相近,虽未曾谋面,彼此也早已成为没见过面的“知音”了。后来,王敬羲到台湾去,王、李得以谋面,彼此那个亲热劲儿,完全到了相见恨晚的地步。 李敖:“喂,他妈的王敬羲!” 王敬羲:“喂,王八蛋李敖!” 好家伙,这哥儿俩简直是绝配呀! 张爱玲与张勋 看过张爱玲的一些照片,最不敬的一个印象是,在那些照片上面,统统笼罩着一股幽灵气。说白了吧,那些照片中人就像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一样。尽管张爱玲的不少照片属于她那个时代背景下的艳照,也不失其风骚和独特的一面,但就是有挣脱不掉的死气,以致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张爱玲的旧照之所以给我如此印象,我想全是让她那特立独行的怪模怪样的奇装异服闹的。许多读者都知道,张爱玲素以奇装异服、标新立异著称,也就是酷毙。但张爱玲的“酷”,完全不是现代语境上的,她的那种“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的情怀,注定她的服饰之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异”到什么程度呢?说个小故事你就知道了。张爱玲为出版小说《传奇》,到印刷所去校稿样。她那天穿的奇装异服,使整个印刷所的工人停了产。百分之百的回头率,让张爱玲深感满意,于得意之中,她对和她攀谈的一位女工说:“要想让人家在那么多人里只注意你一个,就得去找你祖母的衣服来穿。”那女工吓了一跳:“穿祖母的衣服,不是穿寿衣一样了吗?”张爱玲说:“那有什么关系,别致就行。” 张爱玲这句话,不知让当今那些天天招呼着酷毙了帅呆了的哥们妹们逊色多少!所以说,张爱玲创造的和留下的,没人拾得起。这也正是张爱玲身上(生前)总缠着一股阴森气的缘故。她才不管这些,别致就行。只要别致,她就不管背景如何。有一次,张爱玲去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她竟然穿了一套前清留下来的绣花袄裤去,立时把四座带回到尸骨已寒的清朝去,使人久久回不过神来。张爱玲演绎的“别致”,可谓淋漓尽致。 如此“别致”,且能与张爱玲“媲美”的就算是张勋了。此人是北洋人物中典型的一个封建余孽。清室退位后,他和他的军队一直保留着效忠清室的发辫。1917年张勋搞复辟的时候,他的“辫子军”由天津开往北京,当时的《中华新报》 (1917.6.14)的一位记者,用充满腐臭味的笔调,记述了张勋部队的别致:“……予睹此军容,不禁叹曰:如今文质国民,举凡文事武备,无不皮学欧美,而张大帅之军,毅然独步,保存我国古来之精华,此不啻吾国军队中之至宝也……火车至丰台站,又见到一列载步队六百余名,就而观之,军装不一。有军帽,或洋鞋,或布鞋,无奇不有。但辫发长拖,整然不乱,此为他军所不及者。”(《北洋政府简史》,天津古籍出版社) 更“别致”的,当在1917年7月1日清室复辟的“那天早晨,几年没有见过的清朝的袍褂在街上出现了,一个一个好像是从棺材里跑出来的人物……”(《溥仪回忆录》)据说,“就连用来装殓死人、价值仅仅二十元一套的寿衣,也被新贵们当作朝服的代用品,用一百二十元的高价抢购一空”。 仅就服饰上的“别致”而言,张爱玲与张勋有异曲同工之“妙”。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