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东]一个将回到民间的史诗文本——陈兴华《亚鲁王》译本与仪式的关系(3)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9:11:21 中国民俗学网 吴晓东 参加讨论
求完保佑,接下来便要给亡灵演唱相关的历史,这是《亚鲁王》最核心的故事内容。演唱这部分的目的,正是在演唱之前东郎嘱咐亡灵的,他只有知道了这些历史,祖先们才会接纳他。这部分的内容比较广泛,包括天地的起源、万物的形成、人类的来源、亚鲁的先祖、亚鲁的一生、亚鲁的后裔等。2012年出版的《亚鲁王》版本,主要包括了这部分内容。 关于亚鲁后裔的部分,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即麻山地区所有苗族丧葬仪式中都要演唱完亚鲁十个儿子那一部分。如果把整个丧葬歌比喻为一棵树,以上部分可视为树的主干。之后便进入到本支系的历史了,在丧葬仪式中,各支系只唱自己支系的历史,不唱其他支系的历史,具体来说,每一次丧葬仪式中,都只需演唱一个支系的历史,因此各支系的历史可视为树的枝桠。假如某个译本是以某次丧葬仪式的唱词录音翻译整理的,那么这个译本就只可能包含一个支系的历史内容。陈兴华的译本呈现了三个支系的历史,并没有囊括麻山地区的全部支系,这是因为陈兴华只会演唱这三个支系的内容。在麻山地区的丧葬仪式中,丧家多是请本姓氏的东郎来演唱,一般东郎都只会演唱本支系的历史,不熟悉其他支系的历史,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会唱三个支系的,已经是比较多的了。 给亡灵唱诵历史知识,是为了亡灵被祖先接纳,一个对本族情况什么都不懂的人,祖先是不认的。完成了这一程序,便基本可以正式指引亡灵上路了。不过,上路之前还要再杀一只鸡,作为开路鸡。因为要杀死这只鸡,所以需要交代杀鸡开路的历史,即亚鲁王开杀鸡开路先河的历史,告诉鸡不要怪罪东郎杀它,是鸡的祖先向亚鲁王承诺过可以杀鸡开路的,如果不遵照传统杀鸡开路,亡灵就达不到祖先的居住地,就会回来找活人的麻烦。关于演唱这部分内容的时间,各地有所不同,有的地方,是先唱诵《指路经》,唱到一定的时候,由另一个人开始唱《亚鲁开引领杀鸡开路》(也称为《鸡词》或《鸡经》),但有的地方是先唱这一部分,按逻辑也应该是先唱这一部分。2010年,我在猴场镇打猎村观看过陈兴华与陈福生主持的一次丧葬仪式,便是先唱后杀。 杀了鸡,演唱了《亚鲁开引领杀鸡开路》的历史,便正式为亡灵开路,去往祖先的阴间居住地。很多民族都有为亡灵开路的习俗,而且所走的路线和本族群的迁徙有一定的联系,可是,麻山地区苗族的《指路经》和本族群的迁徙没有丝毫联系,也就是说,亡灵去往的祖先居住地是阴间,并不是族群原先居住的地方,所以,亡灵所走的路线完全是一条想象的路线,而不是本族群的迁徙路线。亡灵会经过孤魂野鬼的游荡地、毛虫汇集地、有一只狗拦路的大石头、吊死鬼聚居地、难产死鬼聚居地、被枪杀而死的死鬼聚居地,当亡灵去到一个九条河汇合的地方,就会有祖先坐船来接。唱到这里,东郎又要隔一次,告诉亡灵,让他自己随祖先去,东郎要回转了,不再护送他了,而只是爬上高坡继续为他指引方向,并嘱咐他怎样与祖先相处。东郎这时要脚踩铧犁,做转身的动作,表示他不再跟随亡灵前去。这里是《指路经》中一个重要的分界线,是东郎与亡灵分手的地方。从这里开始,东郎要提高声音,用声音护送亡灵越走越远。虽然东郎不再随亡灵一起前往,但亡灵前面的路还远,他可随祖先一路前往,他会碰到清水井,吃饭休息地,甚至还要经过太阳和月亮,一路往上升天,直达祖先居住地。到了居住地,东郎要呼喊祖先照顾新来的亡灵。 唱完《指路经》,东郎慢慢走出堂屋的大门,到别的地方休息,整个演唱结束。因发丧的时间早已由阴阳先生算好决定了,所以东郎的演唱进度会根据情况随时调整,当演唱结束时,一般天已经发亮了,已可以准备发丧。 从以上环节可以看出,整个丧葬仪式都是为了亡灵。从砍树作为砍马桩、到砍马、到为亡灵收取船钱路费、叙述其平生,再到给他讲述历史,到最后为其引路。从各个仪式环节的演唱内容看,亚鲁王基本贯穿整个仪式。即使是砍树、砍马,也是叙述亚鲁王开了这种仪式之先河,本次的行为只是延续亚鲁王开创的传统。从史诗的角度看,在为亡灵指路之前所演唱的历史知识,是《亚鲁王》最为核心的部分,也是最精彩的部分。从功能的角度看,《指路经》才是最关键的部分,是亡灵去往祖先阴间居住地的关键。 明白了亚鲁王故事与整个丧葬仪式的关系,我们也就更容易判断以《亚鲁王》命名的史诗性质。虽然亚鲁的故事差不多贯穿了整个丧葬仪式的唱词,但指路经等部分并未包含。整个丧葬词也不适合称为《开路歌》或《指路经》,虽然整个仪式的唱词都是为了亡灵去往祖先的阴间居住地,但并非所有内容都直接与开路有关。2012年出版的《亚鲁王》版本以杨正江为主要翻译者的首部成果,包括了《呼唤亡灵、述平生、求保佑》之后,《本支系历史》之前的内容,换言之,包括了开天辟地万物起源、亚鲁祖先、亚鲁平生、亚鲁后裔等内容,其他部分也已经基本完成,即将出版,正好与陈兴华译本形成互文,这对史诗《亚鲁王》的研究无疑是一件幸事。 在少数民族史诗的翻译整理方式中,通常有以下四种:第一种是只有汉文意译,第二种是有意译与民族文字的原文,第三种是有意译、直译与原文,第四种是有意译、直译、国际音标与原文。提供的信息越多,越利于学术研究,只是采用何种方式,往往由多种因素决定。陈兴华的这个写本,包括笔者在内的很多学者都希望能提供苗文的信息,另外,为了更好传承,回到民间,提供苗文显得更为重要,但由于篇幅庞大等原因,最后只能单独以汉文意译的方式呈现,也是一种遗憾。 就意译的问题,陈兴华的这个译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采用五言或七言的方式。丧葬仪式中的唱词大多是参差不齐的长短句,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是因为当地汉语民歌多以五言或七言的方式呈现,陈兴华对此比较熟悉。因是意译,关键在于能否准确传达原文的意思,至于采用什么形式,我们尊重翻译者的选择。当然,若采用与苗语一致的长短句,对徒弟的学习应该更为容易一些。 (注释与参考文献请见原文) 本文原载:《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