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婧王琴]口头诗学与日常瑶歌——基于当代粤北瑶歌变迁的文化人类学考察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10:11:41 中国民俗学网 邱婧 王琴 参加讨论
摘 要:作为口头诗学,当代粤北过山瑶体系中的日常瑶歌既保持了对底本的推崇,注重瑶族历史文化传统语境的重现,又在日趋变化的生活实践中汲取养分,呈现出新时代的新兴事物,并注入外来多元文化特别是客家文化元素。本文基于当代粤北瑶歌的变迁进行文化人类学的考察,并总结当代瑶歌变迁的主要特征。 关键词:粤北瑶歌;过山瑶;口头诗学;日常生活 作者简介:邱婧,博士,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青年珠江学者;王琴,博士,中山大学中文系副研究员。 作为中国多民族文学中的组成部分之一,粤北地区瑶歌体系复杂、内容古老,并且堪称具有时代性的民间文学。对粤北过山瑶瑶歌变迁的研究,可从一个侧面窥视中国社会转型期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流变,十分具有研究意义。然而,学术界对粤北瑶歌的关注更多在于对民间文学文本的考证上,很容易忽略当代瑶歌的动态演变进程。本文结合田野调查,主要选取粤北过山瑶(乳源和连山)的瑶歌歌书为例进行书面文本考察,以期丰富对当代粤北瑶歌的研究。 有论者曾按照时间序列将广东过山瑶瑶歌分为传统原始体系、近代古典体系以及当代的生活散歌体系,因本文的考察内容主要着眼于当代乳源瑶族自治县的瑶歌,故将其分为两种:一种是以《大歌书》(亦有从中部分辑录而重编的《盘王歌》、亦有偏重于仪式歌的《瑶族历史大歌》)等为底本而主要以传统内容和形式展开演唱的瑶歌,另一种是日常生活中即兴创作的新编瑶歌。前者多集中演唱于节日和仪式活动,由师公、歌姆所唱,至于部分非宗教题材,也见于瑶人的日常歌唱;而后者则在日常生活中较为常见,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背景的变化,日常瑶歌的内容和歌者的身份也有所变化。 一、粤北当代瑶歌的历史变迁 美国学者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曾经在《故事的歌手》中提及:“对口头诗人来说,创作的那一刻就是表演。”但当代粤北过山瑶瑶歌的表现形式在不同时期或场合对创作的要求是不同的,或被限制,或被鼓励,这取决于不同瑶歌在社会情境下的不同功能。考虑到各地的实际有所不同,以下仅以乳源瑶歌为例梳理其历史脉络。 在瑶族大堂的修功德仪式中,瑶歌主要起到敬神娱神的作用,如瑶经《请神书》有“爱来通到刘三妹娘藤箱篾柜,请出三分烂散歌词……依篱捧壁唱歌,行贺四庙圣王……求劝阴阳师父,得作本身头上,上光己位,解愁心意歌词……解开神意神心……保书里头,许有七星银盏,许有三十六段歌词,七任歌曲。” 至今,瑶歌仍然发挥着这种功用,如笔者在2015年田野调查中的考察:为族人挂灯获取法名的三天三夜修功德仪式里,师爷在作法中时有演唱瑶歌的情形,而师爷们第三日的主职即是在神台前将一本题为《瑶族历史大歌》的歌书念完。此外,在移厅、移坟、清明扫墓祭花、做丧堂等法事中今仍有仪式瑶歌,皆由专职的师爷演唱,也通常须专门拜师而习得。就笔者所见,专事仪式歌的歌姆极少,大抵由担任师爷的亲戚传授,今仅在修功德仪式期间出现,着盛装配合师爷娱神,而在“挂灯”第二夜的“围塘”仪式中,她还以瑶歌演唱教导围在火塘旁的童男童女。这种专用于神灵的解愁娱歌,要严格依照底本进行,识字的师爷在某些仪式中完全可以照本宣科,但对于基本不识字的歌姆而言,这无疑是对记忆的一大挑战。事实上,《大歌书》底本对于瑶人日常歌唱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它大多收录了历代瑶歌有关族源、迁徙的记忆,也纳入道德训诫等题材,更有质朴动人的情歌等。这些久经淘沙的经典曲目至今也为瑶人所喜闻乐唱,同时也激发着他们在生产与生活中以瑶歌的形式即兴创作。 无可否认的是,山地的生产、生活为以往瑶歌提供了大量素材,但这并不意味着瑶歌不可脱离其本土的“自然环境”。回溯到日常瑶歌以“问答”为主的演唱形式以及瑶人对“逗歌”的热衷,我们就不难理解来自不同村镇的歌者所组成的“社会环境”即为瑶歌存续的决定性条件。上世纪五十年代前,乳源瑶人主要聚居于山地乡镇,在相对自足的日常生活中普遍受到瑶歌的耳濡目染,大多能歌善歌。新人酒宴、大厅仪式、炼山劈斜等场合,偶有其他村镇的瑶人受邀来到某村帮工,该村的瑶人就会相约而往,请来人与之对歌。事实上,平日但凡外地瑶人不期而至,村中爱好唱歌的瑶人都会兴奋不已。“那时候,听说有个游溪的人来了必背,这边就有人一起唱歌磨他,起先不知道他会不会唱,就唱歌问他、逗他。他不会唱或不好意思唱,就会答‘我吃菜多,要我唱歌我没奈何’。要是他会唱,就直接对歌了。”在好客的瑶人看来,“逗歌”是一种热情而幽默的娱人方式,不同村镇歌者的相遇,为对歌提供了契机。 1953年至1955年,瑶人实行集中生产,劳动以工分计算。由此,大量田地山林被整合起来,集体耕作聚集了原属不同村小组的瑶人,有时还需请其他生产队的瑶人过来帮工,这为“对唱”瑶歌提供了极好的社会环境,这种盛况可谓是空前的,足见“村际逗歌”趣味对于瑶人的吸引力。此时,情歌成为最受欢迎的题材,甚而有对唱情歌而相知相恋成婚者;一些猜谜性质的何物歌也引起大家的兴趣,慰藉了瑶人做工、赶工的疲乏;又有依据情境临时编创的瑶歌,比如,做工除草那天有迟来者,山上可听到有人唱问:“日头出早郎来迟,无船过海郎迟来”,迟来者就唱答“今日不割山头也割千里路,来这里哪个话郎郎也知”。 1984年,瑶山实行生产责任制,不但分田分地到户,而且农户有了自留山和责任山,管理权和经营权也全部归农户所有。此后,农户换工、请工较之先前少了许多,也大多限于亲戚(亲戚之间碍于情面一般不对歌),于是,不同村的瑶人聚集的机会大大减少,山中瑶歌仅偶有所闻。 1993年至今,乳源瑶族自治县政府通过财政补助、农户集资等办法,分三个时段,引导了瑶区和石灰岩山区缺田地、水源和不具备生产生活条件的人口的迁移。据统计,截至2014年,必背镇迁移3403人,游溪镇迁移4782人,东坪镇迁移3502人,三个瑶族聚居区迁移人口达11687人,与未迁移的瑶族人口基本持平。瑶人迁移点大致散布于桂头、一六、乳城、武江重阳等汉区平地,极大地改变了乳源瑶人的分布格局。这一时期,山地延续了生产责任制,实居人口又大为减少,日常瑶歌已寥寥无几。 至此,我们可以窥见,乳源瑶歌的变迁虽然受到了政治话语、经济形式等因素的影响,但其兴盛与衰落的根本要素可归结为,是否具备“聚集来自不同村镇瑶族歌者”这一社会环境,它与日常瑶歌的“问答”互动式“逗歌”特色不无关联。正因如此,从必背、游溪或东坪瑶山迁往平原杂居,那些善瑶歌的老人们才重新燃起“逗唱”的热情。如今,乳源瑶山已鲜闻瑶歌,基本仅限于一两位老人在旅游景区向外来游客展示。可见,“山地的”自然环境并未给瑶歌带来生机。恰恰是远离这样的自然环境,迁往平原之后,瑶人歌唱族源与迁徙历史的同时,在全新的生活方式以及更为密切的瑶客交融中为日常瑶歌注入了新的活力,并使之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对此,我们将在下文中着重探讨。 (责任编辑:admin) |
- 上一篇:非遗博物馆的发展与嬗变
- 下一篇:[孙正国]十余年来中国大学“非遗”传承的实践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