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庆平]关于口述史的五个问题(3)
http://www.newdu.com 2024/11/30 11:11:25 中国民俗学网 岳庆平 参加讨论
三、口述史的方法 目前做口述史者很多来自历史学界之外,受访者也遍布各行各业各阶层,这似乎给人一种感觉,好像里奇所号召的"大家来做口述史"已成为现实。确实,口述史的访谈对象是不受限制的,但并非只要有兴趣,不经过相关课程和培训班的专业训练,不懂得口述史的规范,每个人都能做出有价值的口述史。从这个意义上说,并非任何录音都能够成为口述史料,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做口述史。尤其是与传统文献史料法不同,口述史方法增加了一个新的变量,即历史的见证人和在场者--受访者,这使得历史的认识过程中增加了两个新的维度,即受访者与历史现象间的关系、访问者与受访者间的关系。处理好其中的关系,对历史现象的考察与揭示就会变得丰富而接近历史真实;但如果处理不好,则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遗憾,这无疑需要在口述访谈中掌握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从长远看,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这些问题和遗憾,纠正缺乏规范的口述史实践,则方兴未艾的当代口述史难以获得良性发展。 王宇英认为:在口述史的开展过程中,要特别关注四点:一是口述史不能满足于留存口述史料,而要借助口述史料,关注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用更多的记忆和细节还原历史和表述历史,将个人生命史与社会历史、社会结构相结合,更新人们对历史的认知与表述方式。二是采用口述方法搜集的史料需要与文献史料进行互证、核实和辨伪。收集口述史料的主要目的是最大限度地实现历史研究过程中的多重观照,因此,从事口述史决不能仅仅停止于对口述者的访谈,还要注意一切与访谈内容有关的文献及物品,如日记、家谱、相册、纪念品等,从而帮助口述者挖掘记忆中的更多信息,提高口述史料的可信度。三是要重视对当代中国口述史料的二次挖掘与深度利用。口述史料和记忆的不可靠性本身就包含一定的历史内容,蕴含着某些历史含义,根据口述人有意或无意的隐瞒、曲解等行为,可以分析出口述者的价值观念、精神状态的发展史与转变史。四是口述历史是人的历史,访谈者和口述对象应该有深层次的精神交流,有信任和直言不讳,也与批评和互相质疑,远非一般的采访的一问一答那么简单。 杨雁斌认为:在现代历史科学领域,口述研究是一种为人们所普遍采用的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口述史学采用和综合了多种方法,除了综合分析方法、比较方法、统计方法和模拟方法之外,人类学、社会学、信息学的若干方法也被口述史学家任意挪用。杨雁斌先生提到口述史的具体方法时,尤其强调口述凭证的搜集和口述史料的整理。他认为口述凭证的搜集是口述研究的基础,也是整个工作流程的第一步。口述史学家的一个基本思想是研究者应与研究对象直接接触,在整个调研过程中,研究者既要扮演参与者的角色,又要以观察者的身份出现。因此,访谈是口述史学家和其他历史学家普遍采用的研究手段。所谓访谈,是指口述史学家以现代化的手段(如音像技术)向提供历史见证的有关人员进行口头调查。一般而言,口头调查的对象极为广泛,其成员来自社会各界。在访谈之前,口述史学家往往要根据自己的研究项目和选题,制订出较为详尽的调研计划,以确保口述凭证的系统性和完整性。在访谈过程中,口述史学家以澄清重大历史事件的原委为目的,可围绕同一主题展开多次调研,始终坚持不懈地从各个方面取证。此外,他们还应尽量保持观察者的客观立场,不参与提出新的凭证,这一点类似于社会人类学的调研方式。除了访谈之外,还有几种可供选择的方法。历史学家可以从现存的形式各异的文献资料中直接提取口述史料。利用报纸专栏开展征询调查,也是一种搜寻口述凭证的有效方法。而口述史料整理的目的在于为有关的历史研究提供重要的依据。一般而言,口述史料的整理工作可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是对口述凭证进行分类。口述凭证的特点是生动形象、内容翔实,但系统性不强,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因此,口述史学家必须对其进行分类。在分类过程中,口述史学家既要把握学科分类的原则,又要注意历史资料本身所具有的特点。第二步是对口述史料进行比较分析。在口述凭证的搜集过程中,口述资料出现多次重复的现象是不可避免的,这就需要口述史学家根据一定的原则进行综合比较,以筛选出有价值的历史资料。值得一提的是,口述史料的查证工作必须同文献史料的考证工作结合起来,以确保口述史料的客观性和完整性。 徐承伦在《唐德刚教授访问记》中说:唐德刚在写《胡适口述自传》的过程中,遵照胡适的意愿三易其稿,拟定了"自述大纲",经胡适逐条修正确定。从1957年冬初开始,首先由唐德刚带上笨重的录音机到胡适家访问,然后将录音整理出来,用打印出的"样品"稿,送给胡适本人审阅。胡适读后很欣赏,因而确定了他们以后的工作程序。唐德刚先把各章的情节研究一遍,拟出系统的小节目单,并把有关的资料稍加汇编。访问时,唐德刚按这个单子和资料提问,或请胡适自动叙述。胡适根据唐德刚整理的草稿二度口述后,唐德刚再用英文校订一遍,打出初稿,再交胡适核定认可。如此一章一章地做下去,唐德刚与胡适共同进餐60多顿。有时胡适零星地讲,唐德刚就零星地记和问。最后,由唐德刚"仓促中赶编由胡公认可之清稿",即《胡适口述自传》英文稿。1979年,唐德刚又将《胡适口述自传》综合译注成中文出版。 《李宗仁回忆录》是唐德刚出版的著作中"用功最深、费力最大、遭遇困难最多的一部有原始性的史书。"唐德刚在4万余字长文《撰写<李宗仁回忆录>的沧桑》中说:此书虽是根据李宗仁的意愿下笔的,但李宗仁旅美期间身边无片纸史料,所提供的只是一些含混的"口述史料",至于详尽明晰"著述史料"的搜集、写作计划的拟订、新式史学方法的运用与全部文稿的撰写等,则全部由他一手包办。徐承伦先生在《唐德刚教授访问记》中说:1958年春夏之交,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学部邀请李宗仁口述自传。李宗仁答应合作,东亚研究所乃派唐德刚前往,商讨有关合作的一切细节和工作方式。唐德刚第一次访李府时,郭德洁女士开车带路,李宗仁站在门前,含笑与他握手。当李宗仁与唐德刚在客厅谈兴方浓时,郭德洁来请他们吃饭了。这便是唐德刚在李家所吃的有记录的168顿饭的第一顿。他们三人边吃边谈,笑语悠然,开始了长期合作。李宗仁与唐德刚商定,唐德刚每周访问李宗仁3次。每次都是自上午10时直谈到深更半夜。唐德刚每天吃李家两餐饭之外,有时还加一次"宵夜"。原来带录音机,后改用笔记。开始,唐德刚把李宗仁10余小时的聊天记录,沙里淘金地"滤"成几页有条理的笔记。然后再用可靠的史籍、档案和当时的报章杂志的记载,考据出确信不疑的历史背景,再用烘云托月的办法,把李宗仁"口述"的精彩而无误的部分烘托出来,写成一段信史。例如,李宗仁回忆他本人与蒋介石第一次见面,在蒋介石陪同下参观黄埔军校并共进午餐的时间,是1926年4月。唐德刚找到蒋介石日记一查,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是5月11日,当时报纸也登了消息。据此,可以纠正李宗仁的记忆不准。 唐德刚在《史学与文学》中说:"我替胡适之先生写口述历史,胡先生的口述只占百分之五十,另外百分之五十要我自己找材料加以引证补充。""李宗仁是军人,他连写封信都要找秘书,口述时也随便讲讲,我必须细心地找资料去编,去写、去考证、不明白的还要回头和他再商讨。""百分之十五是口述,百分之八十五是我从图书馆、报纸等各方面资料补充考证而成。""一般而言,大学者的口述史料大概百分之五十、六十,非学术人士的口述史料只有百分之十五、二十。" 在《胡适杂忆》中唐德刚说:"自传和传记是两门不同的学问。自传是史料,人人可得而保存之;传记是史学,是有训练的历史学者的工作。写自传的人,其内容的真实性和保存史料的价值,则是根据作者自己对社会的贡献而定;他要凭自己的记忆力,组织才能、见识和私德来写作,信不信由你。写传记的人则根据他的职业训练和职业道德而执笔。偏信无证,则是训练不足;曲笔厚颜,则是道德有亏。训练不足,是情有可原的;道德有亏,则其著作就是古人所说的'秽史'了。" 唐纳德·里奇认为:无论技术改变多么迅速,有关方法与理论的争论多么激烈,呈现与传播口述历史的方法多么具有创新性,基本的访谈技巧仍然没有本质改变。访谈者需要仔细准备,知道如何使用设备,尊重受访者,建立和睦关系,提出有意义的问题,认真倾听,对受访者的回答及时作出反应并提出新问题,监督访谈的最后处理工作,是转录还是以音频的形式保存起来。口述历史依赖于访谈者与受访者之间的人际关系,它需要相互信任并渴望记录和保存过去的记忆。如果操作得当,访谈将很坦诚并富有启发意义。它们使更加正式的历史记录显得更富深度和历史感,有助于保存那些即将消逝的故事。作为一种由技术驱动的方法,口述历史不断经历变化,但是作为内核的访谈本身仍然保持不变。 钟少华指出:口述史工作者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不要做昧良心的口述史。因为不管多少钱,都不能够改变历史的真实性。中国传统有一种"刀笔吏",总想把出钱人描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只有大优点,顶多再附点小缺点。其实神仙没血没肉,在历史上从没生存过,谁要学习?口述史工作者的头上是悬着真理之剑,责任重大,其成果是要对人类历史负责的。 四、口述史的价值 人类记载历史的手段,经历了由物传到言传、再到文传、又到音传和像传的不断演进过程:在语言出现前只能是物传,从遗物中看历史;语言出现后增加了言传,可从口耳相传中看历史;文字发明后增加了文传,又可从文字记载中看历史;录音和录像设备发明后又增加了音传和像传,还可从录音和录像中看历史。常建阁先生认为:就复原历史的功能而言,纵使千言万语的文字记录,有时也抵不上简单的一刻钟录音,短短的一小段录像。今人可以确切地了解孙中山、毛泽东、蒋介石的音容笑貌,但对刘邦、朱元璋、洪秀全却不能。其关键因素就在于有无录音、摄像资料。因此,从工具运用角度而言,口述历史的出现,由记文到录音、摄像,是历史学领域的一大飞跃。从历史记录的广度而言,口述历史提供了相当广阔的空间。人类活动无比繁富,即使再详细的文献、档案,也只能记录其中极为微小的一部分。人们生活中所历、所见、所闻、所传闻的种种活动、认知,不一定都能载之史册。以往的档案、文献,比较偏重于记录统治阶层、社会精英和政治方面的活动,对普通民众生活、经济活动、社会生活、妇女生活则记录较少,有之也多为枯燥的统计数据,缺少有血有肉的个案记录。口述历史可在这方面弥补传统档案、文献的不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