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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被控和定罪的原因探析(下)(20050411)

雅典城邦是建筑在宗教基础上的。“每逢他们要建立一个殖民地,每逢有人提议要实 行崇拜外国的神@①,或者每逢一位将军预备临阵决战的时候,他们就请出神谕来商量 ”;在私事方面,希腊人也同样地“从主观决定的少,而从外界暗示的多。”(注:黑 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上海书店,2001.252.)虽然自希波战争以来,人们对传统 宗教的信奉程度在减弱,但在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后,城邦宗教又有兴起之势。前427 ~前424年,雅典人在卫城上为胜利女神雅典娜建立了一座爱奥尼亚风格的神庙。尼西 亚还曾为卫城下的狄俄尼索斯建造了神庙,并为之立了一座用金子和象牙做的雕像。前 405年,雅典人历数年建成规模宏大、漂亮庄严的埃列克铁乌姆(Erechtheum)神庙。在 海外,雅典人于前417年向提洛(Delos)奉献了一座阿波罗神庙(注:N.G.L.Hammond.AHistory of Greece to 322 B.C[M].Oxford:Clarendon Press,1959.412.444.447.433. 422.)。前403年9月下旬,雅典民主派还曾向雅典娜大献祭品以感谢其拯救了城邦和保 护他们返回雅典。这些都有力地说明了前5世纪末传统宗教在雅典的地位仍是根深蒂固 的。处在这样的宗教环境中,持有和传布“异教”观点自然是很危险的,诚如罗伯特所 说,“没有一个希腊人会认为,出于对言论自由的尊重,而允许不敬神的观点传布。” (注:Robert Parker.Athenian Religion[M].Oxford:Clarendon Press,1996.214.208 ~209.210.207.209.200~201.)由此,苏格拉底被控宗教罪是合法的、合理的。
    (三)苏格拉底的政治观点及其对青年人的政治影响
    让人颇感费解的是苏格拉底被控的第二项罪名“败坏青年”,因为败坏青年似乎更应 属于社会道德问题,而不合提到法庭上。那么“败坏青年”是否另有所指呢?这得从考 查苏格拉底的思想尤其是政治思想及其对青年人的政治影响入手。
    苏格拉底热爱政治,热爱政治艺术(注:赫尔曼认为,在雅典的政治和文化生活中,历 史上的苏格拉底很可能主要是一个政治性人物而非哲学家。见Chroust Anton—Hermann .Socrates,Man an Myth:the Two Socratic Apologies of Xenophon [M].London:Routledge & K.Paul,1957.191.)。他曾说:“我认为我是雅典惟一或几乎是惟一尝试 真正政治艺术的人,是当前惟一管理城邦事务的人。”(注:Plato.Loeb ClassicalLibrary·Plato Ⅲ:Gorgias [M].W.R.M.Lamb.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6.521D.486B、511A-B、521C.521C-D.)但既然“神迹”阻止他直接从政,他满心的 政治抱负就只有通过发表政治性言论去实现了。他经常严厉批评民主政治及其领导人, 包括伯里克利在内,认为前者的最大恶处就在于否定政治需要专门知识。苏格拉底认为 ,合理的政府应由那些最懂得如何按照有益于人民的方式来进行管理的人来控制。只有 专业技术优胜者才能担当相应领域的“统治者”角色,就像水手在船上是指挥者,医生 在病人家里是权威,教练员在体育学校是指导者一样,人们乐于服从他们,甚至会感谢 并酬报他们。反之,没人愿意用拈阄的办法来雇用一个舵手、乐师或木匠,用抽签的方 式来选举官员就尤为荒谬了(注:色诺芬.回忆苏格拉底[M].吴永泉译.北京:商务印书 馆,1984.189.194.159.8.159.)。苏格拉底对当时的民主政治制度的这些批评意见在客 观上无疑起到了鼓励青年蔑视现行法制、纵容他们放肆任性的作用。又由于苏格拉底最 大的特点之一就是他的生活与谈话具有极端的公开性,因此对社会造成的影响力要远远 超过其他教师,甚至可以说在青年人中激起了一股反对民主政治的思潮。苏格拉底在被 判死刑后曾说过:“目前我被弹压住,你们还不知道呢。他们年轻,更苛刻,更使你们 难堪。你们以为杀人能禁止人指摘你们生平的过失,可想错了”(注:柏拉图.游叙弗伦 ·苏格拉底的申辩·克力同[M].严群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77~78.),这似乎暗 示了受到苏格拉底影响的年青人不是一小撮,而是一群人。海尔美斯渎神案(前415年) 中两个主要罪犯阿尔克比阿底斯(Alcibiades)和他的叔叔阿克赛欧库斯(Axiochus)与苏 格拉底有过密切关系,他有些学生还成了寡头政治支持者。尽管苏格拉底宣称对此没有 任何责任,但这却是他无从回避的事实。
    事实上,苏格拉底对民主政治的批评指摘及其对青年人的影响已经引起了包括民主派 领导人在内许多人的警觉,他们暗示苏格拉底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前405年,以卡里克 利斯(Kallikles)和高尔吉亚的学生波鲁斯(Polus)为代表的许多人都劝告苏格拉底:如 果继续这种批驳性言论,他就有被剥夺财产甚至被处死的危险(注:Plato.LoebClassical Library·Plato Ⅲ:Gorgias [M].W.R.M.Lamb.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 Press,1996.521D.486B、511A-B、521C.521C-D.)。柏拉图《高尔吉亚》篇 突兀地插入了当政民主派主要领导人之一安尼都的一段话,他直截了当地对苏格拉底说 :“我想你是太喜欢指摘他人了。你若听从我的劝告,我就告诫你要小心:无论在哪个 城邦,也许都是害人容易助人难,尤其在雅典;我认为你本人是清楚这一点的。”(注 :Plato.LoebClassical Library·Plato Ⅱ:Meno [M].W.R.M.Lamb.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94e.)这显然是出于政治警告的目的。但苏格拉底完 全不屑于理会这些警告,继续他一贯的言论和教育活动。这使得民主派愈发视其为心腹 大患,而且只有除去了苏格拉底,才能起到警示和震慑追随他的这群青年人的作用。此 外,苏格拉底虽曾拒绝服从三十僭主的不法命令,但在恐怖时期他并没有同民主派一起 撤离雅典,这也使得他有背叛民主制的嫌疑。因此,在以安尼都为首的民主派看来,苏 格拉底的所言所行以及对青年人的影响已严重危害到了民主政治,构成了反民主政治罪 。而他们决不会容许重建起来的民主政治“任由这种影响的摆布”(注:John.Burnet.Greek Philosophy:Part I,Thales to Plato [M].London:Macmillan,1928.188.),因 而采取相应的措施甚至激进的手段并不出人意料。
    苏格拉底似乎深知自己为民主派当权者所忌恨,对可能降临的命运也不是没有预感: “如果我没想到在这个城邦里谁都可能会有不幸降临,那我就真是个傻瓜了。但有一件 事我可以肯定,如果我被告到法庭上处于你所说的那种危险中,……即使我被处死,那 也不是什么奇迹。”(注:Plato.Loeb Classical Library·Plato Ⅲ:Gorgias [M].W. R.M.Lamb.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6.521D.486B、511A-B、521C.521 C-D.)这也许从另一方面证实了民主派的恐惧是有道理的。苏格拉底事件后,他的不少 追随者都避离了雅典,甚至连曾经打算投身到重建的民主政治中去一展宏图的柏拉图也 离开了,这不是偶然的。
    (四)雅典民众对苏格拉底的敌意和不满
    雅典普通民众对苏格拉底也是充满敌意和不满的。首先是由苏格拉底宣说“神迹”和 神谕“苏格拉底是最智者”而遭到的反感和嫉妒。这里有两个事例。一是苏格拉底和尤 苏戴莫斯讨论神,后者说道:“看来神明对你比对别人更为友好,因为他们不待求问就 把你应当做什么和不应当做什么预先告诉你。”(注:色诺芬.回忆苏格拉底[M].吴永泉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189.194.159.8.159.)还有一回,苏格拉底劝一个叫小阿 里斯托德谟的青年人要敬神,后者说道:“当他们给我,就像你说他们给你那样,派来 一些忠告者,告诉我什么应该做和什么不应该做时,我就认为他们想到我了。”(注: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151.171.170.148.)由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苏格拉底的“灵异”说很有可能引起了许 多人的嫉妒和敌意。而当凯勒丰将从德尔斐女祭司庇提亚处求得的神谕“苏格拉底是最 智者”告诉苏格拉底之后,为求得神谕的真实含义,苏格拉底就一个接一个地去考察别 人,包括著名政治家、诗人、工匠等。在谈话中,他不断指出别人的错误和矛盾,证明 别人是无知的,引起了许多人的厌恶和反感。苏格拉底自己也说,“这种探究使我树了 许多最坏、最危险的敌人,并且也造成了人家给我许多诽谤的机会”(注:北京大学哲 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151.171.17 0.148.)。
    另外,阿里斯托芬的《云》一方面证实了人们确实对苏格拉底有着普遍的偏见和敌视 ,另一方面又助长了这种偏见和敌视。阿里斯多芬在《云》中塑造了一个丑陋可笑的苏 格拉底形象,它显然是对真实苏格拉底的歪曲反映,但苏格拉底被选为剧中主角亦非偶 然。他特殊的教学方式和生活模式,使其名声远播,既招来了许多仰慕者和追随者,也 招致了大量私敌。因此雅典民众对苏格拉底持有的偏见可能比对其他知识分子(如狄雅 戈拉斯或阿那克萨戈拉)要多得多(注:Robert Parker.Athenian Religion[M].Oxford: Clarendon Press,1996.214.208~209.210.207.209.200~201.)。而且,苏格拉底富有 特点的外貌也适合演员去模仿,较之普罗泰戈拉等人,观众们更容易认出这个特殊人物 来(注:George Grote.History of Greece Ⅷ [M].London:John Murray,1855.562.)。 这也许就是苏格拉底被阿里斯托芬和其他喜剧作家选作剧中主角的原因。至于他实际上 教授些什么东西,对于观众来说无关紧要。因此,在多数雅典人看来,“苏格拉底”是 模仿讽刺苏格拉底的。
    雅典民众对苏格拉底的这些敌意和不满怎么可能与苏格拉底的被控和定罪无关呢?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得出结论:苏格拉底被控和定罪是多种原因综合作用的结果。其中 真正使以安尼都为首的民主派感到害怕的是苏格拉底的反民主政治观点及其对青年人的 政治影响,这是导致苏格拉底被控和定罪的最重要原因。而由于大赦令的颁布,尤其安 尼都本人还声称“要处死第一个违反大赦令的人”(也许正因此安尼都才羞于也不敢以 主要控告人的身份出现,而把不知名的迈雷托士推到前面),因此直接控告苏格拉底犯 有反民主政治罪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败坏青年”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罪名了 。宗教方面的“不信城邦神另树新神”是苏格拉底被控和定罪的次重要原因。此外,雅 典民众对苏格拉底的不满和敌意对审判所起的作用也不可低估。由是,从雅典奴隶主民 主政治的角度来看,苏格拉底被控和定罪是合法的,是有充分理由的,也是合乎奴隶主 民主政治的公正标准的。但若超出那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奴隶主民主制社会,从整个 人类的发展和进步来看,对苏格拉底的控告和定罪显然是不公正的,将其处死更是不公 正。
    注释:
    (36)N.G.L.Hammond.A History of Greece to 322 B.C[M].Oxford:Clarendon Press, 1959.412.444.447.433.422.
    收稿日期:2002-09-18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左礻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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