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理性商业的兴起及其特点（下）（20040901）
http://www.newdu.com 2024/11/26 02:11:23 历史教学 赵立行 参加讨论
二 佛罗伦萨除了以工业作为立身之本，从而不同于大多数其他城市之外，还以注重精确的记账制度和核算制度而与众不同。应该说，注重核算和记账是近代成熟大工业的产物，但是这种后来成熟的制度却已经在中世纪佛罗伦萨萌芽了。这种对精确计算的偏爱并不是佛罗伦萨人的传统或脾性所致，它是大规D工业生产所必须的东西，也是佛罗伦萨人理性的表现。 应该说，注重精确计算的风格在当时欧洲还不是很流行的，甚至是同当时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因为，从根本上说，西欧的大多数城市是以经营贸易为主，贸易本身的成功与否和利润大小，绝不是简单通过计算可以确定的。他们不能通过计算而确定一艘货船从港口出发，到底是安全地满载而归，从而一夜暴富呢，还是被大海吞没，船毁人亡，从富翁沦为乞丐；在他到达某个远方的产品生产地之前，他不能准确地计算出所付出的精确成本，在他把货物卖出之前，也不能预见卖出的价格和应该获得的利润，因为到底卖出的价格高与低，最终取决于很多事情：当遇到战争、暴风雨时，或君主专横地拦住道路时，价格就会上升。但是，如果有几个商队同时到达，他们不得不低价出售自己的物品。所以，当时的贸易本身是无法用数字来计算的，更多的是冒险和运气的成分，说明贸易活动中存在着许多无法预知和判断的变数，这些变数都是非理性的因素。它可以使贸易之中的利润空间无限地大，同时也会使利润的损失无限地多，这一切，除了靠自己的经验之外，更要靠运气。所以，由于贸易本身存在着许多偶然性和不可预知的因素，因而，人们要想相对比较成功地获得贸易利润，除了正3的贸易交往之外，少不了的是在贸易活动中加入许多非理性的活动。这在当时是非3明显的。这并不是说这些从事贸易的商人不精于计算，而是因为计算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那些城市的大商人从来不计算。对他们来说，计算从一开始就是无意义的。如果在一个外国港口，他们发现丰富的供应和低价格，便以优惠的条件备货，终究，下一次造访时情况就会完全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怎样计算最初成本？如果他们的船只和商品全被大海吞没或被海盗劫掠，他们就会一下子失掉自己的金钱，这一命运就如同发生在莎士比亚笔下的威尼斯人一样”[2]（p．121）。因此，对威尼斯和热那亚等贸易城市而言，计算和记录除了浪费时间外，毫无价值，他们不禁反问，数字何用？他能提供什么安全？如果一场飓风便可以使所有的计算化为泡影，而一次成功的交易便能补足所有的损失，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地费力记下什么东西呢？ 但是，对威尼斯等城市而言毫无用处的数字和计算，对佛罗伦萨人就不同了。佛罗伦萨人似乎对数字和统计特别感兴趣，对于与计数有关的学习也是非常注重的。乔瓦尼·维拉尼在描绘佛罗伦萨时这样写道：当时佛罗伦萨在为婴儿进行洗礼的时候，就注意精确地计算人数，“他们为一名男性的婴儿施行洗礼后，就保存一粒黑豆，为一名女性婴儿施行洗礼后就保存一粒白豆”。同时，“在佛罗伦萨，男童和女童进行学习的有8000到10000人，其中学习算盘和阿拉伯数字系统的就有1000到1200人。学习语法和逻辑的则有550到600人”[4]（p．72）。佛罗伦萨人这样注重统计和计数，并不是在习惯和性格上天生同其他城市不同，关键是因为佛罗伦萨人的经营基础与其他城市不同。由于佛罗伦萨人的生存是建立在自己生产产品的基础上，所以，对成本和收益的计算至关重要。“他想要准确地知道在某一时刻它值多少，不是模糊的估算，而是准确的数字。因此，他必须记下每件事情，必须保持记录，在他的明细账上记录下他的库存数量，他发出的商品，他的顾客的欠款，以及他自己的欠款。然后他必须认真地估量交易的风险，并去除某些数量。如果他太谨慎，高估了旅程的危险，那么年终的收益将比预期的要大。如果船只损失过多，或顾客并不能如所设想的那样迅速付款，或者他的商品并没有达到预期的价格，那么他的明细账上就会显示出利益较少，或可能是亏损。财产可以被估算，诸多的因素可以通过数字来表现”[2]（p．122）。同时，由于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生产和销售，所以，他们的经营是在可以计算的范围之内的。佛罗伦萨商人对统计和核算的注重反映到对货币的态度上，则是在当时货币普遍混乱和不稳定的整体形势下，非3注重每种货币的精确价值，非3注重自己货币的稳定性。当时每一个国家甚至每一个地区或城市都有自己的铸币，铸币的大小，纯度和价值变化不定，地区和地区之间不同货币的交换往往会出现很多障碍，但佛罗伦萨人自己制造的弗洛林金币却一直非常稳定，并广泛为欧洲各地所接受。他们的铸币所每年可以铸造金币达350000～400000弗洛林。在最繁荣的时期，佛罗伦萨有八十家银行，其分支遍布意大利。 佛罗伦萨人这种保持自己货币稳定的做法，同样同它进行核算有关。为了购买远距离的羊毛，并把它带回佛罗伦萨，必定长时间占用大量的资金，而且，由于从事的不是冒险极大和报酬丰厚的交易，利润率普遍较低，因此，国内纺织业存在着竞争。为此，佛罗伦萨必须发展复杂的银行系统。只有保持自己的货币稳定和复杂的银行系统，才能精确地估算自己的成本和收益，保证生产和交易的正常进行，才能去除交易过程中的偶然因素。 虽然佛罗伦萨注重核算和统计的经营特征，少了冒险经营所具有的丰富的传奇故事，少了大起大落的悲喜剧，少了武力配合商业的霸道，但是，佛罗伦萨用细微的计算行为，用精确的估算，代替了无法预知的运气，尽最大可能消除了产品交易中过多的偶然因素，把更多的理性融入交易之中，从而使产品经营沿着稳定和持续的方式发展。这种经营方式正是近现代经营所采取的方式，它是以佛罗伦萨人作为源头的。“从佛罗伦萨商业开始，我们已经熟悉了这种思考方式。但是我们不应当忘记在13世纪这是多么新奇和革命性的思想。从商人冒险到严肃的计算之所以成为可能，只是因为佛罗伦萨商业建立在自己的工艺和技术上，并与坚实的中产阶级的原则一致”[2]（p．126）。 三 佛罗伦萨人的理性经营特征还表现在他们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理性的交易理论。这些理论或是由专门的教师所劝告，或是由富有经验的大商人所总结，为我们留下了生动的记述材料，使我们可以了解当时佛罗伦萨人的经营心理。这些人分别从诚信，谨慎，安全，经营技巧，选择商业伙伴以及爱护佛罗伦萨等诸多方面进行了阐述。 首先，他们认为，作为一个商人和经营者，必须注重信誉，因为这是佛罗伦萨人的立身之本，而这也正是佛罗伦萨不同于威尼斯和热那亚等城市而独树一帜的基础所在。一位教师这样来总结说：“你必须公正和坦率地对待你的商业朋友。你自己必须绝对可靠：———商人一定不要忘记他只是别人财产的委托人，他靠别人的信赖而生活。”[2]（p．120） 其次，作为一个经营者，在经营的任何环节上都要寻求安全和谨慎，不要冒无谓的风险，不要受利益的诱惑而失去主张，不要过分相信人而蒙受损失，要仔细清点账目，同时不要过分暴露自己的财富。乔瓦尼·摩莱里在他的《编年史》中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论述：不要指望一夜暴富。管理和盘算自己的钱，不要为了利润而借贷。与那些名声和信誉良好以及出生良好的人做生意。如果你曾经被他们所欺骗，就不要再陷入他们的圈套。不要把商品卖给那些愿意多付钱的人；不要因为贪婪而受到高价的诱惑；永远要求没有瑕疵的记录，行动慢但安全方为上策。如果你经营羊毛工艺，就要管理和盘算好自己的钱，不要急着把自己的商品送往国外，除非你找到一个人，这批货物对他而言同样至关重要。如果没有同伴，则能自己做就自己做，如果自己不能经营，则要明智地找一个同伴———一个良好而又富裕的人，但不要高过你，尤其是在社会地位方面和以傲慢态度对待家人方面。不要从事你没有任何经验的商业和交易。做你能做的，对任何其他事情都要小心，否则你会受到欺骗。如果你想在某件事情上有经验，就要从小进行实践，与其他人一起呆在商店和银行里，到国外去，经常与商人和商品打交道，亲眼见识你想做生意的地方和国家。对一个朋友考验百次才能信任一次，不要过于信赖任何人，结果他会毁了你。不轻易信任，不轻易受骗。一个人越是显得对你忠诚，越是花言巧语，就越不要信任他。你可以聆听高谈阔论者、吹牛者和不吝恭维的人的谈话，并恭维他们，但是不要付出信任，那会伤害你，一点也不要依靠他们。至于伪善者和伪君子，他们或是重责自己或披着宗教的外衣，不要信任他们而宁可信任士兵。不要对那些经常更换生意、伙伴和主人的人发生关系。不要把自己的货物或自己的生意托付给那些从事赌博、生活奢华、穿着过于考究、爱好吃喝的人或浮躁的人。如果你在国外做生意，你要经常去——至少一年一次——考察并清点账目。观察为了你的生意而在国外居住的人的生活——是否他们开销过大。他们是否拓展了声望，没有莽撞办事，没有磨洋工。他是否谨慎从事，从没有对指导有所逾越，如果他在任何事情上有所欺骗便解雇他。永远聪明行事，不要惹麻烦。不要显露你的财富，而要藏而不露，无论你说话或是做事都要让人相信你只拥有你真正拥有财富的一半。按照这样的路线，你不能受到大的欺骗，无论你还是跟着你的人都不会[4]（pp．422～423）。因而，研究者们总结说：“我们看到，佛罗伦萨从一开始就遵从着一种极具智慧的原则：从不卖弄，也不冒险、徒劳地炫耀自己，相反要极力谨慎克制，保持稳定的均衡。”[7]（p．137） 针对经营技巧，他们总结出凡事都要有预见性，不要随波逐流，要在萧条中预见景气的到来，同时也要在景气中注意步入萧条的危险。乌扎诺在他的《商业实践》中从货币兑换和商品交换的角度阐明了这一道理。他认为：“在某些地域，预计钱币价格高的时候，千万不要使自己处于借债之中。无论什么原因，你都要保持充足的货币供应。不要因为某一个地方货币短缺就急着汇钱去，也不要因为某一地方货币充足就急着把钱币抽回。因为无论任何地方，如果钱币因短缺而价格上涨，现金就会从其他地方流入，钱币会从银行中提出，结果货币充足就会到来。如果一个地方货币过于充足，则现金就会退走，钱币就会吃紧。在货币充足的时候很可能利息率会上升1％，而不是下降0．5％；在货币短缺的时候，最可能利息率会下降1％，而不是上升0．25％。就商品而言，你不要在货币短缺的时候买，因为那样你很少能够合算，当一种物品价格昂贵的时候不要去碰它。这同货币兑换一样，你必须预见到货币的短缺。在货币充足的时候已经购买了商品，这样在人们货币短缺的时候你的手里有了商品。但是在货币短缺的时候你不要购买商品，你们必须考虑到在短缺之后到来的是充足。”[4]（p．422）另外，经营的本质在于动，永远不要使你的财富静止不动，而要在市场中流动，你必定会有收获。塞塔利多在他的《有用之书》中写道：“如果你有钱，不要静止不动，或藏在家里，因为同样无法获得利润，行动比旁观要好。因为如果你行动，即使没有什么获得，也不会失去商业联系。如果你不会失去资金而又没有失去商业联系，你就大有收获。”[4]（p．424） 另外，一个商人和经营者，无论穷富，无论身在何方，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城市和家乡，都不能违背自己城市的规则和根本利益，它是一个经营者能够成功的后盾。塞塔利多说：“永远不要从事你的公社禁止的商业，因为你无法阻止从中获得厄运。即使你一次从中获得好运，你也会从中获得多次厄运。珍爱你的城市或你主人的尊贵、善良和财富，为此贡献你的财产和你自己，永远不要支持其他团体或公社。‘你的公社’和‘你的城市’意味着你与家庭生活的地方，以及你拥有财产和亲戚的地方。”[4]（p．424） 这些教导，已经把商业经营本身完全上升到了理性的高度，无论是注重安全、谨慎、信誉还是具有预见性的商业技巧，其实都强调了在当时并不理性，充满许多变动因素的情况下，佛罗伦萨商人和经营者要尽量避免各种偶然因素，认识商业和经营本身内在的规律，去把握和实践。这种经营思想从本质上同佛罗伦萨工业为立身之本的经营特性是一致的，也是同佛罗伦萨人善于计数和核算的精神一致的，这些特点共同标志着佛罗伦萨理性经营的萌芽，从中也启示了近代中产阶级的思想和原则。 【收稿日期】2003年6月 【作者简介】赵立行，1966年生，男，河北景县人，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世界中世纪史。 【责任编辑：倪金荣】 参考文献： [1]汤普逊：《中世纪晚期欧洲经济社会史》，商务印书馆，1996年。 [2]SamhaberErnst, MerchantsMakeHistory, NexYork，Day, 1964． [3]RoyC．Cave＆HerbertH．Coulson, ASourceBookforMedievalEconomicHistory, NexYork,Biblo＆Tannen, 1965． [4]RobertS．LopezandIrvingW．Raymond, MedievalTradeintheMediterraneanWorld, IllustrativeDocumentsTranslatedxith introductionsandNotes, NexYork, W．W．Norton＆Companyinc．（原书无编辑出版年月） [5]Postan, EconomicOrganizationandPoliciesinthe Middleages, Cambridge UniversityPress, 1968． [6]PamelaNightingale, AmedievalMercantileCommunity, Yale UniversityPress1995． [7]BenjaminG．Kohl, TheEarthlyRepublic, UniversityofPennsylvaniaPress, 1978．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