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哀歌(2006091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5 03:11:56 大樗树下 丁陌上 参加讨论
希腊人曾经高高在上,藐视一切野蛮民族,在一两百年的时间内独领西方世界之风骚,但终究是风流云散,不堪回首。整个希腊世界始终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而几乎所有的希腊城邦,都陷入了委靡不振的困境,其原因何在?希腊史的教训是值得所有深思好学之士再三玩味的。 民主制在古代乃至中世纪相当不受欢迎,古典作家自柏拉图以降对民主制的批评不绝于耳。这是因为古代民主制确实存在缺陷,希腊的人民会议集中了一切司法和行政权力,其权力不受任何限制,他们至高无上,永不犯错,不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更没有人能让他们道歉,他们就是神,就是上帝,生杀予夺,随心所欲。大众的不受羁绊必然导致城邦的纲纪败坏。他们不做残酷无情的暴君,就做奴颜卑膝的奴隶。失去自由时他们就失去自制,而得到自由时更是暴戾恣肆,不能自已,再加上野心家的煽动,政治上的动荡无有宁日。西庇阿在平息西班牙的军队骚乱时,感慨于大众就像大海一样,原本的波平浪静,一旦有罡风袭来,立刻化作波涛汹涌(Livy,28.27)。 雅典人处死了西方历史上最伟大的智者,放逐了地米斯托克利、阿里斯提德等无数精英。他们做出了远征西西里的决定,却又中途征召其主将回来受审,促使其投奔斯巴达。雅典军队败局已定后,主帅尼西阿斯深知雅典人不能容忍一名败军之将,于是放弃了撤军的打算,最后弄了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雅典人曾将指挥阿吉纽西海战的将军们全部处死,甚至不允许他们为自己辩护,因为他们在取胜之后,为了扩大战果继续追击敌人,没有及时收敛阵亡士兵的尸体。其中的一位将军在听到这个判决后,没有任何怨言,反而祈求上天保佑自己的同胞,并且希望人们能履行将军们在战前向众神许下的诺言,以免触怒了神明。蒙田说他每当思及此事,不禁对所有的民主政体都恨之入骨,尽管在理智上他认同民主是最自然和正义的政体(《蒙田随笔·情感驱使我们追求未来》)。几年之后,雅典军队在海战中又一次取得了胜利,这一次将士们学乖了,赶忙去打捞漂浮在海上的尸体,却让敌人得以安然离开,这一失误最终导致了雅典的失败。 孟德斯鸠指出,雅典在兴盛和衰败时的兵力是一样的,在抵抗波斯帝国侵略的时候,它有两万公民;在和斯巴达争霸的时候,它有两万公民;当腓力兵临城下的时候,它还是有两万公民(《论法的精神》3.3。案:商务版此处的译文不可理解)。雅典的衰弱完全是由于雅典人沉溺于声色犬马,丢弃了祖先的勇气。 雅典人曾经通过一条法律,规定凡打算把戏剧费用挪作战费的,处于死刑。在亚历山大大帝死后,雅典的乱象不堪到了极点。雅典人判处福西昂(Phocion)等人死刑已经是忘恩负义,在祭祀宙斯的节日执行死刑更是亵渎神明,最骇人听闻的是:死后不准下葬、不准他人纪念,囚犯甚至必须出钱贿赂,看守才给其足量的毒药。在雅典城不行贿连求死都不能了(参普鲁塔克《福西昂传》)。 我们更不会忘记叙拉古人(参拙文《叙拉古的故事》)。他们不断改变政体,在僭主政体和民主政体之间摇摆不定。狄翁一度打算把叙拉古改造成一个自由政体,而一个自由政体必然是有节制的政体。自由并不是为所欲为,它意味着法律、责任和检束自己的行为。要做到这一点,叙拉古人无心也无力。民主的习惯是必须慢慢培养的。叙拉古人在专制统治下生活的时间太久,性情也变得轻浮暴戾,一旦得到了自由,则惶惶然不知如何加以利用。狄翁率军回到叙拉古后,民众先是夹道欢迎,后来在小人的挑拨下,又怀疑狄翁另有图谋,几乎要把他置于死地。不久后,原国王狄奥尼修斯卷土重来,率军攻破了叙拉古的城池,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这时叙拉古人又想到了狄翁,痛哭流涕的央求他施以援手。狄翁不计前嫌,大度的答应了。可是当他率援兵抵达叙拉古时,正好战场形势有所好转,叙拉古人又将其拒之门外。而狄奥尼修斯受挫后感到无望,纵兵大事劫掠,叙拉古陷入一片火海,人们这才放狄翁进城(参普鲁塔克《狄翁传》)。 希腊人在意大利建立的殖民地也同样复制了母邦的政治因子。他林敦人在政治上摇摆不定,没有坚定一贯的政策,屡次错过良机,又愚蠢的触怒了罗马,等到罗马人大军压境,又心怯胆寒,不敢应战,于是他林敦人召开会议,商讨请希腊名将皮洛士来助战。这时,有人装做酩酊大醉的样子,搂着吹笛少女,脚步蹒跚的步入会场。看到众人一片哄笑的样子,此君叹息道:这样的好日子,以后怕是一去不复返了(Dion.Halic.19)。让皮洛士的虎狼之师来到这金粉之地,难道不是引狼入室吗?果不其然,皮洛士到来后,发现他林敦人既不能助人亦不能自助,恨不得让皮洛士在前线打仗,自己则留在家中沐浴欢宴。于是皮洛士强行取消了一切酒宴,强征民众入伍(除了Dionysius的史书外,并可参阅普鲁塔克《皮洛士传》)。 卡普亚是意大利半岛大希腊地区的另一个名城,内忧外患也是此起彼伏,平民对元老们非常痛恨,恨不得将他们除之而后快。有一位智者佯作顺从民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元老们招来过堂,但是他提出一个要求:民众在做出处罚决定前,必须提出替代的人选。结果大家发现根本就找不到,只好罢手(Livy,23.3)。经此一役,贵族们也是威风扫地,从此竞相向大众献媚,城邦风气渐渐败坏。坎奈之战后,他们误判形势,以为罗马大势已去,投奔了汉尼拔。在汉尼拔失败后,他们只得自食其果。 亚历山大里亚是希腊化时代的世界名城,虽然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埃及,却是不折不扣的希腊人城邦。在罗马帝国王纲解纽后,这个城市陷入了多年的内乱。由于其民众性情暴戾,一点点的小事都可能引发一场骚乱。一桩谋杀神猫的渎神行为,抑或是一个士兵与一位市民关于一双鞋子的争吵,都可能引发一场内战(Gibbon,Decline and fall of Roman Empire,Chapter Ⅹ)。 说不尽的希腊光荣,唱不完的希腊哀歌。在此后两千多年的时光内,希腊丧失了自由,一路往下沉沦。欧洲文人自小熟读希罗多德、普鲁塔克,熟悉希腊史上的光辉岁月,所以当他们在希腊旅行的时候,看到眼前那凄凉落寞的景象,不能不抚今循昔,哀痛无已(如十九世纪初的夏多布里昂、拜伦等人)。 中古时代的意大利和古代希腊的经历颇为相似,都是分裂成若干城邦,或行君主制,或行共和制,相互攻伐不断,而具有优良政治的城邦则是凤毛麟角。我们不妨以十五世纪意大利的两起暗杀事件来说明问题。话说米兰公爵加利佐生活放荡,恶迹昭彰。几位受过古典教育的青年,决心铲除暴君,建立起共和政体。动手那天,他们利用不同的借口,召集了许多亲友,计划在杀死公爵后,带领大家进入米兰城内。他们相信由于当时米兰正在闹饥荒,民众们都心怀不满,肯定会共襄义举。 这几位年轻人的事业进行得十分秘密、执行得也很果断坚定,结果也刺死了公爵,可是人们没有起来响应,预想中的群众起义没有发生。米兰人已经习惯了君主政体,他们虽然不满于公爵的统治,却不愿意起来反抗。 两年后,佛罗伦萨也发生了针对当政的洛伦佐和朱利阿诺兄弟的暗杀。行刺的结果是:朱利阿诺被刺死,洛伦佐则得以逃脱。主谋之一的弗兰切斯科·德·帕齐回到家里,打算按计划骑马走遍全城,号召人民拿起武器为自由而战。可是他身负重伤,无力爬上马背,就让叔叔亚科波去代替自己。亚科波虽已年纪老迈,不惯此道,却仍然勉强上马,驰往广场,高喊“人民”、“自由”,企图唤起民众注意。但因美第奇家族根基牢固,善于笼络人心,“人民”对他们这些吼叫充耳不闻;至于“自由”,佛罗伦萨人根本不知其为何物。因此,亚科波并未找到任何追随者。相反,全城居民都拿起武器,来保卫美第奇家族(《佛罗伦萨史》,Ⅷ,1-2)。 民意如流水,如转蓬,其来无信,其去无痕。关于民众的朝三暮四,莎剧中有一段著名的描写: O you hard hearts, you cruel men of Rome, Knew you not Pompey? Many a time and oft Have you climb'd up to walls and battlements, To towers and windows,yea,to chimney-tops, Your infants in your arms,and there have sat The livelong day,with patient expectation, To see great Pompey pass the streets of Rome: And when you saw his chariot but appear, Have you not made an universal shout, That Tiber trembled underneath her banks, To hear the replication of your sounds Made in her concave shores? And do you now put on your best attire? And do you now cull out a holiday? And do you now strew flowers in his way That comes in triumph over Pompey's blood? ---Julius Caesar,1.1 (朱生豪译文: 你们这些木头石块,冥顽不灵的东西!冷酷无情的罗马人啊,你们忘记了庞贝吗?好多次你们爬到城墙上、雉堞上,有的登在塔顶,有的倚着楼窗,还有人高踞烟囱的顶上,手里抱着婴孩,整天坐着耐心等候,为了要看一看伟大的庞贝经过罗马的街道;当你们看见他的战车出现的时候,你们不是齐声欢呼,使台伯河里的流水因为听见你们的声音在凹陷的河岸上发出反响而颤栗吗?现在你们却穿起了新衣服,放假庆祝,把鲜花散布在踏着庞贝的血迹凯旋回来的那人的路上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