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社会历史发展的原因是什么？这是哲学史上长期争论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汤因比提出了挑战应战说。汤因比认为，文明的起源既不是种族的优越性，也不是环境的因素，而是对挑战的成功应战；“每逢挑战引起卓有成效的应战，而应战接着又引起别的不同性质的挑战时，文明就生长起来了”（下册，第334页）；文明一旦不能应付挑战的时候，就意味着生长的停止，即文明的衰落：“如果挑战和反应解释了莫名其妙和不可预言的文明的起源和生长，那么，它还可解释它们的崩溃与瓦解”（汤因比：《文明经受着考验》，第12页）。这就是说，文明社会发展的原因是挑战和应战。汤因比的挑战应战说具有一些可取之处。第一，看到了文明社会中的许多矛盾，并从矛盾中寻找社会发展的原因。通过对文明社会大量现象的分析，汤因比发现文明社会中充满着矛盾，不仅有人与自然的矛盾，而且有人与人的矛盾。人与自然的矛盾有困难地方对人类的刺激和新地方对人类的刺激；人与人的矛盾有文明社会遭到外部邻居突然打击的刺激、文明社会受到外部邻居不断施加压力的刺激和文明社会内部某些阶级或民族长期遇到其他阶级或民族压迫统治而出现各种各样不幸的刺激。汤因比把自然对人的刺激和人对人的刺激统称为挑战，把人对自然挑战的反应和人对人挑战的反应统称为应战，于是就出现了挑战和应战这一对矛盾。汤因比认为，挑战和应战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原因。汤因比能够看到社会中的许多矛盾，是应该肯定的，他从矛盾中寻找社会发展原因的大方向也是正确的，从而在这个问题上也就避免了宿命论的观点。第二，提出了挑战的适度问题。在汤因比看来，挑战的力量还有强弱之分。他的分析结果是：挑战力量太弱就刺激不起成功的应战；挑战力量过强会使应战者闻风丧胆，应战成功程度反而减小；挑战力量适度才能恰好处于最佳应战。汤因比认为，挑战适度是“解决问题的新途径”（上册，第181页）。对于挑战适度的这些分析论述，是符合辩证法的。唯物辩证法认为，任何事物都有保持自己质的量的度；适度就是要同客观事物的度相符合，如为了办好事情，我们在工作中就必须正确地把握事物的质和量的统一关系，把事物控制在它所要求的度的范围之内，不能不足或过量。汤因比还用提问的方式指出，挑战的强度“达到了某一种程度，超过了这个界限，就完全不可能引起应战”（上册，第174页）。接着他又说：挑战适度“是在中间的一个点上，这一点是在强度不足和强度过分之间的某一个地方”（上册，第174页）。这说明汤因比已经懂得了适度不仅要把握好一事物与他事物之间转折的关节点，而且还要适合客观事物的幅度、范围，这是难能可贵的。第三，认识到许多社会事物是转化的。汤因比认为，在挑战和应战的发展过程中，少数创造者会逐步转化成为少数统治者；“凡是不顾一切地急于毁灭他的邻邦的好战分子，其结果必然是他自己的意想不到的毁灭”（中册，第126页）；陶醉在自己的胜利当中会带来失败；等等。这些，都比较正确地说明了社会事物也是辩证发展的。
汤因比的挑战应战说虽然有一些可取之处，但也有致命的缺陷，这就是他的理论还没有深入到社会发展的本质原因。汤因比关于社会发展动因问题的挑战应战说，是在神话启发下提出来的，然后再用任意选择的历史材料加以充实，因此带有虚构的色彩。汤因比的挑战应战说基本上停留在社会现象中作推论，还没有接触社会现象背后的本质，所以，它只是关于社会发展动因的一种肤浅假说，并不是对社会发展动因的科学揭示。另外，挑战和应战来源于刺激和反应，尽管汤因比只举社会中的事例，但这并不能抹煞它们在整个有机生物界的作用，这样，汤因比的挑战和应战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社会历史领域中的范畴了，而是生物学的范畴。社会发展的真正动因，马克思主义早在汤因比之前就已经揭示出来了。恩格斯在经过大量考察研究的基础上指出：“我在曼彻斯特时异常清晰地观察到，迄今为止在历史著作中根本不起作用或者只起极小作用的经济事实，至少在现代世界中是一个决定性的历史力量”（《马恩选集》第4卷，第192页）；“所以，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在人们的头脑中，在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在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马恩选集》第3卷，第425页）。生产方式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体。于是，马克思主义就得出了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同生产关系的矛盾，以及在阶级社会中表现这一矛盾的阶级斗争，是社会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因。由于汤因比对马克思主义采取敌视的态度，因此他根本不懂得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发展动因理论的科学含义，就另外去采用他那肤浅的挑战应战说，然而这种假说未能揭示社会发展的真正原因。
对社会发展动因的探讨，必然要涉及到谁是历史的创造者。在汤因比看来，富有创造性的少数人是社会历史的创造者，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超人”、“天才”，他们的工作决定着社会历史的进程；而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是丝毫没有创造性的，他们“同原始人类毫无二致”（上册，第272页）； 富有创造性的少数人要带领没有创造性的多数人前进，唯一的办法就是“采用原始的出于人类本能的模仿的办法”，因为“听不懂天上美乐的凡夫俗子的耳朵对于下级军官的口令却是听得见的”（中册，第41页）。汤因比的这些论述，是典型的唯心主义英雄史观。唯心主义英雄史观是错误的，因为这种观点“怀疑整个人类，却把个别人物神圣化。他们描绘出人类的天性的可怕形象，同时却要求我们拜倒在个别特权人物的神圣形象面前。”（《马恩全集》第1卷，第80页）而事实上，“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虽然都达不到自己的愿望，而是融合为一个总的平均数，一个总的合力，然而从这一事实中决不应作出结论说，这些意志等于零。相反地，每个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因而是包括在这个合力里面的”（《马恩选集》第4卷，第478至479页）。所以， 决不能片面夸大英雄豪杰、天才人物的作用，抹煞广大人民群众的作用，而应该看到，是“人们自己创造着自己的历史”（《马恩选集》第4卷，第506页）。
总的说来，汤因比的《历史研究》是对历史现象的一种解释，对历史形态的一种描述，内中包含着许多合理的成分，同时也存在着很多错误的东西，因此我们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应该取其精华，舍其糟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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