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伯赞说，在研究历史上的民族关系时，必然会碰到战争问题，怎样处理历史上的民族间的战争，是民族史研究中的一个经常碰到的问题。他指出：在论述历代以来汉族和其他民族的统治者对少数民族进行掠夺战争时，揭露那些专制王朝、专制君主的民族压迫政策，乃是万分重要的工作。否则，那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他接着强调指出：由专制王朝发动的民族战争，其动机当然是为了掠夺和奴役别的民族，而且在战争的过程中，总是要给另一民族带来种种的惨祸、暴行、灾难和痛苦。但是即使如此，有些战争在客观上还是起了进步作用的。翦伯赞在引用了列宁的一段话③之后说：只要这个战争在客观上曾帮助破坏那种特别有害和反动的制度，即使带来一些灾难，终究还是进步的，因为把它带来的灾难和它所摧毁的反动的制度比起来，就算不了什么。在他看来，在民族关系史研究中，我们应该谴责历史上各族统治阶级所实行的侵略政策和发动的非正义战争。但是，更重要的是，侵略的客观成果无论如何和统治阶级替自己定下的主观目的是不能完全符合的，甚至是毫不相干的。对历史上的种族与种族之间的问题不能从世界史中孤立出来考察，而应当看这个战争对于当时世界史的发展是起了推进作用，还是阻碍作用。翦伯赞从这一立场出发，通过对汉武帝打通西域战争的考察，详细说明了这一问题。
翦伯赞说，汉朝向西域的扩张，很自然地，而且也应该这样说，当然不会是为了解放西域各族人民，虽然最初是为了抵抗匈奴的侵略，但后来则发展成为对西域各族人民实行掠夺的政策。不承认这一点而替汉武帝辩护是不对的。可是，同时我们也要着重指出，西域各族人民曾因成为西汉帝国之一部，免除了被较为落后的匈奴人的奴役，而这种奴役的后果将使西域各族人民陷于更悲惨的境遇。同时也应指出，西域各族人民因此而加入了较为高级的经济体系，取得了与文化水平较高的汉族人民相接触的机会，这在客观上是促进了当时西域各部族或种族的社会经济的发展。在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着重指出，当于西域并入西汉帝国，因而又使汉族从西域各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东西一外来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由于各族之间的经济和文化交流，因而丰富了中国的文化。同时，又由于东西文化的沟通，推动了世界史的发展。翦伯赞因而认为，汉武帝通西域的战争是带有进步性质的战争。把这场战争给西域各族人民带来的历史进步与灾难相比，后者是微不足道的。④
二
翦伯赞用历史进步的立场考察了古代民族的战争，在他看来，当汉族与少数民族发生战争时，不能简单地把汉族方面都说成是反动的。翦伯赞同时还用同一种立场来衡量少数民族对汉族的战争，指出，不能把少数民族方面都说成是进步的、革命的。他认为，一般说来，历史上的少数民族发动的战争大半是为了反抗汉族或其它统治民族的压迫与奴役。但他说：有两种战争应该说是反动的。一是某些少数民族的野心家勾结外国势力进行分裂祖国活动，甚至发动战争进攻祖国。这是背叛祖国的反动行为；二是某些少数民族统治者发动的抗拒文明、捍卫落后的战争，这也是一种必须否定的反动战争。
翦伯赞指出：有些落后部族或民族发动的战争，看起来好象是为了保卫他们的部族或民族，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为了保卫少数统治者剥削和奴役本族人民的特权。为了保卫这种特权，有些落后民族的统治者不惜把自己的民族地区封闭起来，使本族人民和文明世界隔绝，以便利他们的剥削。象为了这种目的而进行的战争，当然不是什么革命的，而是反动的战争⑤翦伯赞在评价由田汉编写的话剧《文成公主》虚构了一个吐蕃副使破坏和亲时，更加详细地展开了这一思想。他说：“这种虚构是合乎逻辑的。因为任何时代的任何种族都有保守分子，任何时代任何种族的保守分子都靠落后吃饭，吐蕃的保守分子也不例外，既然要靠落后吃饭，就必然要反对先进的文明和新鲜事物，就要坚持与文明世界的隔绝，把自己的人民封闭起来，让他们永远停滞在愚昧无知的状态之中，甚至把文明当作灾难加以拒绝”。翦伯赞继续说：“由于崇山峻岭，使吐蕃与中原地区隔绝，因而在中原地区早已归入历史范畴的东西，如扶目、劓鼻、剔足、人殉和恐怖的地下牢狱等等，在吐蕃还是被保留在现实生活之中。这种情况是那些从母亲乳汁中就吸取了保守精神和原则的一部分大贵族或奴隶主最满意的。因为吐蕃大贵族或大奴隶主的政治特权正是建筑在这种最保守最落后的社会基础之上”。“为了把西藏高原的统治牢固地固定在自己手中，吐蕃的大贵族或大奴隶主必须保卫落后，因为保卫落后，就是保卫他们的特权。为了保卫落后，吐蕃的保守分子用种族主义的外衣掩盖他们的阶级偏见，把保卫阶级统治说成是保卫种族，并且利用种族主义筑成抵抗文明的堤坝。他们可以在铠甲上面留下两个小孔，让他们的眼睛能够看见邻人的财富，但决不肯在吐蕃的边境上打开一个窗户，让文明的光辉射入吐蕃。但不管吐蕃的保守分子有多么顽固，要想遮住文明的传播是不可能的。在七世纪中叶，高度发展的大唐的封建文明的浪涛终于从中原地区经过青海草原，冲击到西藏高原的边缘，这在吐蕃保守分子看来，简直是一种可怕的危险，因而必须加以抵抗。为了抗拒文明，他们不惜发动战争，贞观十二年（638年）对松州的进攻，就是向文明世界的挑战。这当然是反动的战争”⑥。
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有些少数民族的统治者为了维护他们的宗法氏族关系，不惜用战争来巩固他们的落后，来停滞本民族的发展，翦伯赞站在历史进步立场上斥责了这种战争。与这一点相联系，翦伯赞还充分肯定了汉族对少数民族同化的历史进步性。在翦伯赞看来，民族同化就是落后民族文明化。必须充分肯定。而且他所说的同化主要是强前同化。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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