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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彩珍]节日狂欢氛围与歌谣的共时性呈现——论吴越婚礼歌谣的“狂欢化”特征


    摘要:婚礼仪式对人进入新的角色有一定的文化塑造作用。在婚礼歌谣中,作为相互邀约手段的歌谣,因为仪式的狂欢化而体现着狂欢的主题。吴越婚礼歌谣中表达的这种狂欢种类繁多,有的表达了身体的解放,有的表达了以“性”的狂欢,有的表达则以语言为主的狂欢。在吴越婚礼歌谣中,狂欢化主要体现在以“性”为描写对象的狂欢化主题;以夸张为重要特征的狂欢化的体语言;以“歌”“谣”结合的狂欢化体裁。通过婚礼歌谣的念诵,可以缓解新娘的不适、思念或欢悦之情,宣泄内心的不安,达到身心的平衡,因此,具有一种“狂欢化”的“叙事治疗”效果。
    关键词:吴越;婚礼;歌谣;节日狂欢
    作者简介:刘彩珍(1979-),女,湖南涟源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歌谣文化。E-mail:lotus606 126.com
    基金项目:2016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仪式场域下的吴越婚礼歌谣研究”(16YJA760022)
    

    歌谣作为民众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在歌谣中,有一类在人生特殊时刻——婚礼进行的歌谣,即婚礼歌谣。在旧时吴越地区,跟婚俗文化有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非常丰富。例如,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间传说:梁祝传说、西施传说、白蛇传传说,这与吴越地区发达的婚俗文化有一定的联系。而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十里红妆”“宁波朱金漆木雕”项目,则都与吴越地区重视嫁妆的手工技艺有紧密联系。在吴越地区,搜集到大量的婚礼歌谣,包括《哭嫁歌》《贺新郎》《望新妇》等长篇叙事歌谣。
    吴越地区的婚礼歌谣富有特色,它与其它生活歌、劳动歌、情歌、政治歌、历史歌、故事歌等歌谣有诸多不同,在题材上,它多样而灵活;在形式上,它比一般的七言、五言歌谣更加复杂,在演唱上,它同时具有演唱的仪式性和祝福性特点。因此,婚礼歌谣作为歌谣的一种特殊形式,它有着特殊的意义和作用。
    作为一类特殊的歌谣,婚礼歌谣已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研究领域。学界对婚礼歌谣的研究重点在婚礼歌谣的歌词形态、婚礼歌谣的艺术形式、宣泄功能等。在贵州、湖南等土家族聚集的少数民族地区,学界虽然探讨了婚礼歌谣所包含的权利、制度和文化变迁等问题,但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婚礼歌谣作为一种仪式歌谣,具有全民性、颠覆性、狂欢化特征,以及这种狂欢化特征所代表着的被压抑的人性本然状态及原欲的适当表露和渲泄。
    在吴越婚礼歌谣中,狂欢化主要体现在以“性”为描写对象的狂欢化主题;以“歌”“谣”结合的狂欢化体裁;以夸张为重要特征的狂欢化的体语言。
    一、以“性”为描写对象的狂欢化主题
    在人类学家们看来,人的生命过程并非严格按自然生长的年龄来划分,而是以社会文化作为划分标志。生命中每一个过程的转变,都非常重要,都要举行充满神圣意义的仪式。比如人的成年礼、婚礼、丧礼等。巴赫金曾对庆典仪式进行研究认为,狂欢节取消了等级制,使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新型的关系。这种身份转变表现在婚礼过程中是“狂欢式中的亲昵接触使得神圣与粗俗、崇高与卑下、伟大与渺小、明智与愚蠢等这些日常生活中不可逾越的界限变得可以接近,乃至订下婚约、结成一体;狂欢式用一整套降低格调、转向平实的做法,造成粗鄙化和对神圣文字的摹仿、讥讽”。在吴越婚礼仪式中,原本粗鄙、下流、不登大雅之堂的歌谣在婚礼仪式中却被大肆演唱。婚礼仪式中演唱的一些淫秽下流的歌曲,不再被禁止,反而成为被歌颂的对象。
    在婚礼歌谣中,作为相互邀约、互通款曲之手段的歌谣,因为仪式的狂欢化而体现着狂欢的主题。在浙江金华歌谣中,一首《望新妇》的歌谣这样唱道:“十望新妇到胸头,胸前一对好玉球,初生孩童人人爱,小儿靠这度春秋。”望新妇是结婚仪式中,将新妇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一一望过去唱过来的一种婚礼程序。在中国传统的文化背景中,女性的乳房属于禁忌的话题。“胸前一对好玉球”公然在婚礼场合中,对新娘乳房进行颂扬,这种淫秽、粗俗的演唱风格与一般的歌谣存在很大的不同,具有狂欢化色彩。
    流传于金华的婚礼歌谣《讨彩红》:“花床讨个花床红,花床里面舞凤龙,青丝帐里桃花被,两个狮子喜相逢。”《撒帐歌》:“撒帐左来撒帐右,新娘身上黄金锁,新郎开锁破三关,阳台相会云和雨。这两首婚礼歌谣,直接描述的就是新郎与新娘之间的床笫之欢。浙江临安流传的《闹房歌》:“新娘子,讨果子,讨讨没果子,关起门来捏卵子,捏着两颗茯豆子,明年拿来当种子。”这些歌谣对新郎的性器官进行露骨的描述,对男女之间的性交进行大加赞扬,类似一首黄段子。事实上,吴越婚礼歌谣中对“性”的大力描写,这是巴赫金笔下的狂欢化内容之一。婚礼仪式作为民众重要的庆典方式之一,人们可以在庆典仪式上某些传统规范进行颠覆,从而让受礼者进入一种新的人生状态。在现实生活中被视为禁忌的性,却在结婚仪式这一特殊的时空中自由谈论,没有等级、没有尊卑,谈论一个从未触及的话题,营造一种完全不同的氛围,从而帮助受礼者实现生命状态的另一种转变。
    吴越婚礼歌谣,公然演唱“性”的歌谣不在少数。在南京地区流传的《婚仪》歌中,有这样的歌谣:“先饮交杯酒,添福又添寿。你喂我来我喂你,永结同心不分离。”流传于扬州歌谣《洞房撒花》:“手举红灯亮堂堂,我送新人进新房。一进房,喜洋洋,我说几句喜话闹新娘:摸摸新娘嘴,好吃馋猫嘴;摸摸新娘鼻,口水往下滴;摸摸新娘手,牵手送门口;摸摸新娘袖,她弟是我小舅舅;摸摸新娘脚,大红鞋子六角角。这些歌谣通过大胆的言辞,描写男性对女性的抚摸、猥亵,可以说是一种性骚扰行为。然而,这种公然的性骚扰行为,不仅没有遭到周遭人们的反对,反而通过代代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颇具有戏剧性。
    像上述婚礼歌谣中,以性为主题的婚礼歌谣很多。流传于盐城地区的歌谣,《敬送房酒》:“新娘搂住新郎腰。我斟喜酒喜融融,眉来眼去戏彩凤,宽衣解带共枕巾,紧紧抱住玉芙蓉。我斟喜酒喜满怀,红罗帐里动起来,蜂飞蝶舞忙不住,一朵鲜花就地开。我斟喜酒两边排,九天仙女下凡来。新娘新娘多可爱,欢欢喜喜上天台。”浙江省洞头的《洞房八仙》这样唱道:“日日互对昌字奇,第四仙师赴瑶池;合卺初饮交杯酒,来年生个状元儿。二打房门鼓定更,二姓合欢最相亲,二个夫妇如鱼水,二人才貌世难寻。《闹洞房诗》:“脚踏洞房一对门,一对金鱼配浮筒,一对金鱼满肚籽,旺子旺孙闹融融。”
    以上吴越婚礼歌谣中,将性、性爱作为主要演唱的对象,这样演唱内容在正常社会状态下,是不能触犯的“大不韪”。然而,婚礼仪式中用这种谈“性”的歌谣,在宾客众多的婚礼仪式中念诵,可以说是一种“合法地失礼,规定地无礼”。这样一种失礼的方式,把以往社会中不可逾越的等级、财产、职位、家庭和年龄的壁垒打破,让众人在突破道德话语权力的整体沦陷中,在婚礼中获得一种匿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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