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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宝吉]城隍庙的钟声:昌邑民元“五·一八”惨案深描


    摘要:昌邑民元“五·一八”惨案俗称“杀秃子”。从表面看来,这一事件起因于剪辫这一近代中国历史上重要的习俗变革,但以1907年的昌邑县城图为切入点的深描则表明:它根源于国体变动之际地方上激烈的社群冲突以及与政治象征的复杂关系,以士绅为主的传统精英与以“新学界”为代表的新潮精英之间的冲突是其主要特征。此事袒露出帝国体制下的地方社会生态,以城隍庙为中心的暴动方式不仅与地方民俗有关,更是极具文化意味,诸如士绅、吏役等因素则是在地方近代史中长时间存在的棘手问题。
    关键词:新学界:议参两会;士绅;吏役;城隍庙
    

    小引:“转谕地方”的剪发令
    1912年3月5日,在南京临时政府颁布的《大总统令内务部晓示人民剪辫文》中,剪辫的意义被定位为“涤旧染之污,作新国之民”。具体来说,“旧染之污”有着两个方面,一是从历史上看,“编发之制”是“满虏窃国”后强行推行的“腥膻之俗”,这一过程充满着历史的血污,如今“满廷已覆,民国成功”,怎能“习焉安之”?二是从文明卫生的意义上来说,“矧兹缕缕,易萃霉菌,足滋疾疠之媒,殊为伤生之具。”此外,令文还特别强调,鉴于“通都大邑,剪辫者已多;至偏乡僻壤,留辫者尚复不少”,因此“仰内务部通行各省都督,转谕所属地方,一体悉知。凡未去辫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净尽。该地方官毋稍容隐,致干国犯。”
    正如“正月不剃头”由“思旧”变为“死舅”所显示的那样,发辫的政治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早已在地方居民那里沦落。既然如此,以“新国”名义发布的剪发令“转谕”到“地方”,又会怎样呢?山东省昌邑县也许是令文所言的“偏乡僻壤”,当年7月2日那里发生了一件“惨杀巨案”,它与剪发令所言的“国犯”直接相关。此案看似与习俗变革有关,实际上远为复杂,这里将透过“深描”来澄清其中蕴含着的多方面问题。
    一、惨案之根:以昌邑县城图为切入点
    三天后,革命党人主办的《民立报》对此案做出了报道:“演说团赴昌邑劝遵剪发,乱民煽惑,乘机暴动,凡参议会学堂之无辫者悉被杀戮,民政长被拘,现正提议派兵征剿。”那么,“乱民”是谁,被谁煽惑,因何暴动呢?
    (一)宣统来电:“杀秃子”的回忆与报道
    在当地,昌邑民元“五·一八”惨案又被称为“杀秃子”。作为见证人,王霞亭如此讲述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所亲历的惊魂一刻:
    

      到第二天(农历五月十八日)晨七时左右,突闻城隍庙钟声大鸣,旋见城里当地方的丁寿亭沿街鸣锣高呼:各家都关门上城隍庙啊!……霎时又见县衙门的衙役一大群,各执长枪、大刀、土枪、腰刀、马叉等,由十字街向南往城隍庙而去。我遂紧关门户不敢外出,再听城隍庙方面,仍然钟声大鸣,人声嘈杂,兼闻有喊打喊杀之声,后又望见南面火起,火势冲天,到十二点后火才熄灭。人声亦暂稍息。我正在院内静听之际,忽见城内东街人于芳顺,越墙跳入我院,慌慌张张地叫我赶快藏躲。据他说:“参事会的人是躲在会内屋里(地藏庵旧址)关上门不敢出来,而夏文华即叫人搬秫秸培在门窗上,泼上洋油点上火,连房带人全都烧毁。议事会的人看见的全被杀死。现在梁三爷(即梁怀思)、夏文华和清宣统间在昌邑卸职的千总武官许殿魁(素以讹诈烟馆赌局为生),正在城隍庙开会,他们说:‘杀死的人数还不够,一定还有藏起来的,须要挨门搜查,查出没有辫子的人来,不问是谁一律杀死,才能除净。还要先到十字街东义成永号王文蔚那个铺子里去翻翻,他那里是个革命党铺,和议参两会常有往来,他也早剪了辫子,他那里一定有藏着的人。’”据于芳顺说,他听到这里就赶快跑来送信,并催促我快快地藏躲。他说罢又复越墙而去。我遂立刻藏在一个最严密的坑洞里。待不多时,即有多人来搜查,但前后翻遍就是没翻到这个坑洞。到二十日早晨我带上假辫子化装逃出,幸免于祸。
    

    显然,王霞亭即文中的“十字街东义成永号王文蔚”。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好运,能够躲过这从天而降的一劫。当时报纸对当日详情做了如此详细的报道:
    

      邑劣绅梁怀思者,与前清已革外委许姓等,向以勾串县署书差包娼窃赌架唆词讼为生活,甚至把持钱粮杂税侵吞以肥己。自本邑议参两会成立后,清理赋税,追出吞没之歀,化私为公,并攻讦梁许之不法,而加以摈斥,因而怀恨綦深,造言生事,谓自治会将在四城门安设局所,抽收人税,并收房屋牲畜等捐,贫民易于摇祸虑,或滋疑惧,复暗中结纳驻县防营,(共兵八十余名,驻扎距城五里许山下村),冀图煽乱。值促进共和演说会会员于七月一号在县开演说,劝人剪发,梁许及下级议员夏选櫆、魏桂五等到会旁听。演说员以若等非官即绅,应先剪发,以为合邑之倡,遂稍用强迫手段,代为剪去。而许革弁一时未能抵拒,痛苦终夜,如丧其元。翌晨九句,约同梁夏魏等,赴城隍撞钟设誓,纠集匪党二百余人,(全系县署书差)首先紧闭城门,占据电局,断绝交通,以次纵火焚烧参议两会,屠杀会员,又赴高等小学堂,破扉而入,立将县视学王君凤廷、教员徐君锡田暨十四龄学童王凤拥出脔割之,令人惨不忍言。学约萧兰池等闻变,赴县署报告,冀速民政长亲出弹压,甫入署门,同行三四人尽为匪类所杀。许等均骑马持械,狼奔豕突,带领匪党,分路出城,又追杀剪发者若干人,并拘囚张民政长于城隍庙。先是防营兵队业已进城,并又开枪剿匪,只在城头作壁上观。迨剪发之士纷纷跳城避难,该防兵竟敢指为匪类,有藏入城障中芦苇者,搜而尽杀之,有跃晕在地者(系学界张君士一),捉之入城,先剚刃于腹,继用煤油焚杀之,尤属惨无人理。然后又分赴四乡,将剪发者搜尽杀绝,乡民或为之战栗,可谓穷凶极恶矣。惟教员沙君(济宁人)及学界齐元英、于恩波等三人,跳城时跌伤甚重,幸免于难,潜行来省,联合昌邑同乡诸君,公恳周都督速派兵队剿捕。已电饬陆军九协马统领良驰往剿办。始派登镇登守,继经请求,始得改电九协。闻此军队已半路折回矣,不悉当道诸公,何以慰死者之灵于地下也。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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