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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希腊的历史学:范畴、方法和意识(3)

四、希腊历史学的两种风格与传统
    希罗多德的《历史》是西方史学的开山之作,同时也是一部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著作。他在将爱奥尼亚记事散文推向顶峰的同时,也开启了战争史写作的先河。在他身上,集中了希腊历史学的两种风格、两个传统。
    从结构上看,《历史》明显地分作两部分,前五卷基本上是对文明的探讨。在这里,希罗多德继承了记事家们的传统,叙述了山川形势、气候物产、风土人情、社会制度、生活方式,包含了丰厚的社会文化史内容。从第五卷下半段开始,希罗多德的风格为之一变,从广阔的社会文化史的描写转向战争过程的叙述。这种前后风格的变化,不仅表明了希罗多德本人由记事家向历史学家的转变,而且显露出希腊历史学两种传统的发端。
    将希罗多德《希波战争史》第二部分与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相比较,二者的共同之处便一目了然。二者都是以战争作为主题,把战争看作是人类自身的一种行为,是构成希腊人命运的基本力量;二者所描述的都是希腊世界或整个世界权力平衡、霸权转移的历史;二者对战争的记述,都局限在当代史的范围,并且都取材于口头资料;二者也都力图对战争的根源和结局作出深刻的解释。从这个意义上说,希罗多德无疑是政治军事史的开创者,而修氏是他的直接继承人。
    但是,当我们把视角转向希罗多德著作的全部内容,我们就发现,希罗多德著作恢弘的气势、博大的内涵、奔放的情感与修昔底德著作集中的主题、严肃的分析、冷峻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为什么两部同以战争为名的著作,竟然有这样判断的区别?这主要是由于两位历史学家的社会历史背景、个人经历和他们历史写作的主导思想上的差异造成的。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问世,标志着在希罗多德身上融合为一的希腊两种历史传统的分流。从修昔底德开始,希腊形成了一种以战争、军事事件为题材的政治军事史的专史传统和风格。这种专史风格为后来的色诺芬、提奥庞培、爱孚罗士、波里比阿以及罗马的历史学家所继承,成了西方历史学的主流。而在爱奥尼亚记事家那里萌芽、由希罗多德发展起来的社会文化史的研究风格,则为后来被称为博学家的人所继承。他们对为正统史学所忽视的城市起源、地方史志、法律习俗、艺术技艺、档案徽章等内容进行了不懈的研究。其研究方法与内容,在文艺复兴时期重新被发现,对近现代西方历史学的重构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文艺复兴时代的比昂多、坎登,博学时代的马比荣、孟福孔,理性时代的伏尔泰,19世纪的巴克尔、蒙森、梅特兰、布克哈特,以及20世纪的新史学派身上,我们都能找到这种传统的痕迹。
    五、希腊人的历史意识和思维方式
    希罗多德的《历史》问世后,在希腊社会受到了欢迎。他的书在雅典广场上朗诵,他因此而得到雅典人的礼物。但是,人们在赞赏他的风格、文体的同时,并不相信他写的内容是真实的。及至《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问世,这种怀疑更加明显。《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被看作是“真实性的典范”,不断有人模仿续写,修昔底德也被视为“真正的历史学家”,而希罗多德则被看作说谎者,受到正统史学的冷落。
    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著作的不同遭遇,反映出希腊人的历史意识、思维方式和知识结构与希罗多德之间的差距。希腊人的思维方式在本质上是怀疑主义的,不相信有客观的真理,也不相信有绝对的真实。希腊人和希罗多德面对的是外延和内涵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对希罗多德来说,古老东方的历史与文化不仅真实存在,而且是他生活与经验的一部分,它们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他的意识,属于他的历史的范畴。而对那些在城邦文化氛围中生长起来的希腊人来说,修昔底德笔下的城邦生活和希腊世界更能引起他们情感上共鸣,希罗多德讲述的东方的故事,对他们遥远又陌生,与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其真实性是大可置疑的。这就是普遍希腊人不接受希罗多德,宁可把他看作是讲故事者,而不愿将他看作历史学家的原因。
    对修昔底德这样的历史学家来说,希罗多德不被接受的原因,是由于他们在历史意识和认识论上的差距。在希罗多德看来,过去是可以认知的,通过前人留下来的传说、实物,人们是可以建立起认知过去的知识体系的。历史就是对过去人类行为的研究。而修昔底德则认为,既然现在对将来是有意义的,那么过去对现在也有意义。但是人们却无法确切地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因而过去是不可认识的。人们能够认识的只有现在,现在是唯一可以获得可靠知识的时代,历史研究只能从现在开始。只有将现在发生的事情和人们对现在的认识付诸文字,现在才能超越时间,垂之久远,对将来具有意义。正是从这种认识出发,他确立了严格的史料批判态度和史料批判方法,对《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史料进行了严格的核实,以期真实地反映这次战争的全貌,对将来有所助益。也正是出于这种认识,修昔底德始终未能迈出通向过去的一步,从而使他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严格地限制在当代史的范围之内,在时空的包容力上远远逊于希罗多德。
    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的历史实践表明,历史写作不能强求统一的、固定的模式。生活的内容不同、认识的角度不同,历史研究的内容与侧重点也就不同。强求修昔底德写出希罗多德那样的历史,就像逼迫修昔底德生活在希罗多德的社会一样没有道理。世界是多维的,人类行为是多维的,人类认识也是多层次的,反思人类过去的历史也应该是多维的。这里的多维,不仅指历史著作的多维视域,也指历史研究的多重视角和多种领域。历史的魅力就在于它内涵博大,风情万种。在历史的殿堂上,任何一种写作风格、任何一个研究领域,从政治军事史、法律制度史、社会经济史到宗教文化史、家庭人口史、心理状态史,从兼容并蓄的总体考察到细致入微的个案研究,都有其存在的权力。不能说哪一种研究是合理的,哪一种风格是非理的,只要它真实地反映了人类的经验,有助于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它就有存在的理由。
    迈向21世纪的历史学正在朝着开拓更广阔的研究领域,开辟更多层次的研究视角的方向前进。对这些新史学的建设者来说,希腊经验是非常可贵的。希腊历史学不仅给后世留下了堪称“千秋瑰宝”的历史著作,而且在历史学的理论与实践上进行了积极的富有成效的探索。希腊历史学确立了历史研究的人学性质,开辟了历史写作的多层视角,开启了历史研究的广阔空间,开拓了通往更大时空范畴的研究道路。这一切,正是希腊历史学永恒生命无穷魅力之所在,也是当代历史学家常常回到希腊历史学,以其来校正当代历史学发展道路的奥秘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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