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强]羌族的史诗传统及其演述人论述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5:11:04 中国民俗学网 陈安强 参加讨论
摘要:羌族史诗至今仍保持着鲜活的样态,但是其濒危情势已很明显。在羌族社会中,口头史诗演述人常被称为“释比”。“程式”则在羌族口头史诗创编和演述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口头史诗演述与仪式紧密相联,史诗表达的焦点是仪式之“题旨”。 关键词:羌族;史诗传统;史诗演述人;释比;题旨 问题的提出 目前,学界对羌族史诗传统的讨论尚属开创阶段。从宗教学的角度出发,一些学者常将羌族史诗视为“神话”,目的则是分析它的宗教意义。从民俗学(民间文艺学)的角度出发,一些学者关注的焦点集中于羌族史诗书面文本的文学分析。这两种视角各有侧重,应该说它们已对羌族的史诗传统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随着形势的发展和调查的深入,学界认识到:那种脱离史诗产生的情境,仅从书面文本出发,简单依据西方单一“英雄史诗”类型来分析世界多元、多样的史诗传统的研究方法,已有很大的局限性。因此,需要引入新的观察视角、转变原来的研究范式。总体来说,这种新的史诗研究取向就是———从文本研究走向文化分析,从书斋摘录走向田野调查,从单一视角走向立体视域,从静态观察走向动态跟踪。从这种研究角度出发,对羌族史诗传统及其演述人的研究尚有很多工作要做,其研究的深度和广度都需要进一步拓展。一方面,笔者参考近年来学界对史诗概念的灵活界定———“史诗”是一种用于说唱的、有头有尾的诗歌叙事传统———来考察羌族活形态的口头史诗;另一方面,笔者将羌族口头史诗纳入到一种仪式化的真实演述场景中以具体分析这一文化现象。羌族的史诗传统究竟要表现什么?羌族口头史诗演述人的情形如何? 羌族口头史诗演述人 克利福德·格尔茨(Clifford Geertz)曾经说过,要想了解一个行当,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看看此行当的人员在做什么。笔者认为这方法也适用于考察羌族口头史诗传统的演述人。 (一)概念的梳理 羌族的口头史诗说唱者与羌族信仰的宗教(笔者认为是萨满教)有极大的关系,同时它也表现出强烈的世俗化特征。为了避免过分强调羌族口头史诗传统的宗教特征及漫天夸大羌族口头史诗传统的世俗化,笔者选择了口头史诗传统“演述人”概念。这个概念和当地口头史诗说唱人“释比”或者“尼萨”说唱者是对应的。 (二)角色转化之迷 范·根纳普(Arnold van Gennep)提出的“过渡仪式”的分析视角对我们认识社会角色转化有特别的启发意义。把焦点集中在普通人如何转化成口头史诗传统演述人,会加深我们理解羌族口头史诗传统。对这种角色的转换过程的观察,是我们理解羌族口头史诗传统演述人的关节点。现在,我们以“释比”的角色的转化来说明这个问题。 “释比”由普通的人转化而来。在羌族社会中,普通人通过“学师”和“拜师”仪式,在师父的口传心授下,并经过现场的观摩练习,在仪式的实践过程中,经过长期的学习(一般为3~5年,多则不少于10年),完成了向专业的口头史诗演述人的角色转化。既是说唱者,又是祭司的“神秘”角色就是“释比”。人们相信他受到神的启示,能将大量成套的史诗按自有的逻辑配以乐舞,在沉醉的状态中将之演述,并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尽付其中。在说唱史诗过程中,他可以请英雄降临,可以细叙创世,可以骂神咒鬼,细语粗声,或哭或笑,或喜或怒,沉浸于或说或唱的叙事情节当中,带动史诗演述的场景。而他的观众则是史诗传统的信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贩夫走卒,不一而论。“释比”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秘,虽然他在当地人心目中常被视为神秘的,甚至是“禁忌人物”,但我们须知,他们学习口头史诗是靠自己的努力完成的。他们经过“祝圣”化的“通过仪式”后,他原来的角色发生了变化,由普通人转化为“释比”。 四川省汶川县龙溪乡夕格寨村民杨贵生的经历就是一个例子。2007年11月,笔者在该寨对口头史诗传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调查,下面是杨贵生释比的口述摘录: 我是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学习“释比”的。我的第一个师父是我舅舅陈丙清,我拿上酒、刀头(腊肉)和香蜡纸钱,在他家神龛前跪拜了,给师父和师母跪拜,就算收我为徒弟了。我前后有三个师父,每个师父都爱喝酒。先在舅舅陈丙清那里学了一年半。每天晚上去的时候,我带一小罐酒,他教我说唱。开始的时候在火塘边学习,师父每天晚上都教我一段,他边打节奏边唱,用手或者鼓打节奏,他唱三遍,我就可以背诵了。嗨,说说唱唱,伤脑筋,名堂多。有一次,师父坐在上方位,我坐在旁边。他正在吸兰花烟,那段的音调我就是唱不准,师父教我这样唱呢,我唱成了那样,唱了很多遍,师父就来气了。“啪”一声,用烟袋斗打在我手背上,他说,你怎么那么笨啊!都教你好多遍了,你还不会!我就怄气了,说不学了,给我烫了一个大泡,痛得没法。师母就跑出来劝我,说你师父就是这个脾气!我现在60岁了都还记得。学了一年半以后,我就转入现场实习了,给师父当副手。师父给人家行手艺,坐在上方位,我就坐在下方位,边看边听。我又在王喜常和陈宝山师父那里学习了一些。那时候,我才16岁左右,人年轻,记忆力好,我给他们当副手。他们给神还一只羯子,我就还一只鸡。陈丙清舅舅说:“这小子,比我们都唱得好了!”陈宝山师父说:“这小子和妇女一样,心巧,没有教你,你怎么都学会了?”几个师父说就是这样唱的,就是这样做的。这样,我就学会了。我去谢师,到舅舅陈丙清那里,带上一张帕子,一双鞋子,衣服一套,裤子一套,裹脚一双,黑布袜子一双,然后跪在师父家神龛面前,说:“师父,我拜你为师,我现在可以行手艺了吗?”师父说:“你把我教你的背诵一下,我听听”,这时,要唱师父教过的,可以不敲鼓,羊皮鼓、铃当就立在神龛前。师父吸着烟杆,翘着二郎腿,仔细听,然后说:“行了,行了!”表示徒弟可以出师。这时师父站起来,左手放在心口上,脚蹬八字形,他说:“走到哪里,天都明亮;走路时候云雾散去,眼睛能看见的都能找到,嘴巴能吃上的都能尝到。”师父转过身,站着,我在师父面前跪了三次,作揖三次,师父用手递给我一个鼓,一个铃当,一个鼓肚子(羊皮包),两个帽子,一根神杖,五根钎子,又用双手把“尼祖”(猴子祖师)交给我。我想,我学的这套应该是阴传(梦传),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我梦见一些“释比”在梦中教我说唱,包帕子,披坎肩,穿长衣,脚上是草鞋,我奶奶说,这是你爷爷现身了,爷爷在暗中帮我,我的祖先就学的这套,学这套忌讳多,容易致残,你看我是残疾人了,一般人怕学这套…… 经过一系列的“通过仪式”和长期的学习实践,村民杨贵生完成了从普通人向专业口头史诗演述人的角色转换,这是“祝圣”化过程。角色转化的结果便是:在当地人眼中,他变成了神秘人物,可以说唱数周、精力充沛、才思敏捷、如通鬼神、让人敬畏,这种角色就是“释比”———让人欢喜、激动、忧伤、敬畏的角色———“史诗诗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