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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秦汉史研究中相识相知——忆剑鸣并侧记秦汉史学会


    我和剑鸣初次见面是在1972年,我校一行三人赴河南、陕西访古,到西北大学时剑鸣接待了我们,并有所交谈。当时,我虽然系统读过《史记》、《汉书》,但尚未开始学习和研究秦汉史,剑鸣大约已经师从陈直先生开始了秦汉史的研究。1979年四川的史学规划会上,成立了秦汉史学会筹备组,筹备组由5人组成(陈直先生和林甘泉、朱绍侯、祝瑞开、林剑鸣四位同志),后来5人小组会议感到需要扩大代表性,发了一封公开信,邀请山东师大安作璋、中山大学张荣芳、华中师大熊铁基等参加筹备组,其中如安作璋先生五十年代就有秦汉史著作出版,而且一直在从事秦汉史研究。我之所以被邀请,是因为从研究云梦秦简开始,到七九、八〇年就集中的发表了四、五篇文章,加上报刊的转载、介绍,显得较为突出。有一次剑鸣对我说,你这两年大约发了一、二十篇文章。我说没有那么多。
    和剑鸣等同志第一次较长时期的相处,是1980年十院校教材编写组的烟台会议,剑鸣是十院校成员并且是秦汉史部分执笔人之一,我是第一次被邀请参加会议(从那以后我就成了经常参加的“第十一院校”的成员了),我们几位秦汉史研究者有了较多的交流。我爱发言(邀请你去,也就是要你发言),剑鸣在闲谈时戏说,我们国家多有一些像你这样的副教授就好了(大意)。这里应该略作说明,这话当然是对我的夸奖、过誉,但反映了一个事实,当时国家刚刚开始恢复职称评定工作,十院校会议的参加者,连副教授也没有几个,我和他当时都是讲师!(最近一次十院校教材修订会议主编朱绍侯先生说起这事,感慨万分,现在的参加者全部都是教授,副教授。)
    烟台会结束以后,我和安作璋先生结伴到济南,火车上安先生约我一起合写一部秦汉史。我说不行,因为我在1978年上海的第一次农战史讨论会上就得知,剑鸣已经有了一部12万多字的秦史(后来扩张成为30多万字)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准备出版,我1978年也曾想写秦史并拟了提纲,因此而作罢,避免重复,安先生也同意。当时,我已开始写了十多万字的秦代官制,而安先生也有一个二十万多字的汉代官制稿子,这样我们就决定合作写秦汉官制史。我将二稿合而为一,作第一遍,安先生修订,把关,最后完成,这就是后来出版的《秦汉官制史稿》。我们还曾打算继续合作,安先生提出写兵刑制度,我认为兵、刑要分开,安先生拟定了刑法制度史的提纲,打算分工完成,后来各人都忙,未能继续合作下去。记得我当时已开始写了一点,后来承蒙北京法学所的俞鹿年先生好意(我们神交、通信、互赠书籍多年,至今一直未能谋面),在他主编的论文集上发表了一篇。再以后我写《秦汉军事制度史》,安先生从事官吏法等研究,就没有再合作了。其原因,除了各自都忙之外,不在一地也颇不方便。但我们的友谊是继续下来了,我们仍有其他方面的联系。
    我和剑鸣以及秦汉史领域的其他许多老、少朋友也都是如此,老先生中应该特别提到的是已故的陈连庆先生、韩连琪先生和健在的何兹全先生,还有小于他们而比我年长的田余庆、张传玺、马植杰等许多先生,都视我为忘年之交。
    我和剑鸣的联系和其他人一样,平常是互通信息、互赠书籍,除了自己的著作之外,陈直先生的几本著作都是剑鸣寄赠给我的。而两年一次的秦汉史学会,许多年长的先生都是经常参加的,去年第八次年会时,朱绍侯先生说他一次也没缺席,我和他也一样。因此这些年会,是互相交流的好机会,在一起大家都是很愉快的。
    说到秦汉史学会,我这里从我个人了解的角度要说上几句(不一定全面和准确。)开始筹备组组长是陈直先生,后来正式成立学会,会长是林甘泉同志,但这前前后后许多具体工作无疑大多是剑鸣同志联络、组织的,成立大会在西安召开,在当时是颇不容易的。顺便也稍作一点解释,开会时还有陈直先生原来带的几个学生要毕业答辩,剑鸣分去了一些时间,(甘泉等同志为要参加答辩会,也分去了些时间),原筹备组中张荣芳同志和我较年轻,就帮忙作了些会议组织工作,我还遭到个别同志误解,似乎“表现”了自己,但大多数同志是了解的,而且,对我所做的协调工作,有不少的老先生和中、青年同志都很满意。84年成都会议,剑鸣当副会长,86年芜湖会议又在甘泉同志再三推辞下,剑鸣当了会长,秘书处设北京,他没少奔走联络,田人隆等同志都知道,这是有目共睹的。《秦汉史论丛》第一辑是我和剑鸣编辑的,当时我们非常认真的投入,审阅、修改、联络,花了不少时间。以后几辑我没参加了,剑鸣是始终如一的,大约直至94年南昌会议以后。
    整个大陆地区的历史学界,八十年代显得特别活跃,一些学术讨论会,特别是一些学会组织的学术讨论会,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在当时,我不只一次的说,秦汉史学会可以说是最好的学会之一,把秦汉史的研究者,紧密的团结在一起,互相交流、讨论,使秦汉史的研究得到了非常深入的发展。同时,也引起了海内外的广泛关注。日本的秦汉史学者,1984年芜湖会议开始组团来参加学会的年会,以后大多数年会也都是如此。两国秦汉史学者还有多种形式的联络。1990年在山东泰安举行第五届秦汉史年会,台湾学者也组团来参加了,从此两岸秦汉史研究者,便开展了日益增多的学术交流活动。
    毋庸讳言,人多口杂,学会活动中也难免有些分歧,但大多数人都是在求同存异,相互谅解中渡过的。后期的磕磕碰碰稍大一点,也已成为过去。学会活动的形式,也许可能“过时”,或者会有改变,但学会及其活动的这一段历史是很有意义的,值得纪念的。我们这些秦汉史的老人,永远也不会忘记它!因为我们从中得益不少,从中拜结了许多良师益友,从中得到了许多支持与鼓舞,从中得到了多方面的启示。学术研究要有主见,要独立思考,要自己艰苦劳动,但也不能离开师友的指点和帮助,交流和启发,以及支持和鼓励。最近两次参加十院校修订教材会议,见到许多青年学者也有这种交流、合作的愿望和行动,而且更为朝气蓬勃,令人欣慰。年轻朋友们,在这方面也继往开来吧!
    最后,再回来谈我和剑鸣的交流,我们除了秦汉史的交流之外,还有其他活动也能见面,如十院校会、历史大词典的编审会等等。八十年代后期,剑鸣从西安调到北京,我们照样是通信和互赠书籍。他在海外讲学的一些报刊资料也寄给我,使我获益不少。因为他知道我出差要求安静、“自由”住处的习惯,每当我出差到北京,他便一再劝我说,政法大学他有一间房,而且设备齐全,随时可以去住,虽然人未去过,但心意领了,由此也可知我见我们相知较深。他到北京后,我到过两三次北京,记得有一次是他陪同我看了张大可同志。另一次是1993年初,我参加“中华文化通志”会议后在北京学生家住了两天,他抽空偕夫人、女儿和我聚会一次,同时有瞿林东、肖黎两位同志参加,并告诉我可以使用他的车子。虽然我没用车子,心意也是领了的。据说,他在北京,以不同方式,接待过不少外地来的同行和他的同事、学生。1996年8月,我在北京五洲大酒店开道家文化研讨会,知道他已是大病一次之后,要去看他,他执意不肯,要去,他也要来接,头天约好了第二天见面,不料他临时又被召去北戴河开会,派人(酒店服务员说是他女儿)送来了《吕不韦传》(适逢我又外出了)。后来听说,酒店离他的住处很近,饭后散步也走得过去的(不知是否如此?)。一则会议比较紧凑,二则会后即要赶赴广州参加秦汉史第七次年会,就这样失去了最后见一次面的机会。他去世的消息我也知道得比较晚(在外地未能及时看到讣告),而且是出乎意外的。他比我小两岁,虽知道他动过大手术(当时我写的慰问信,因地址变动,被退回,至今我仍保存着它。)但以为“大难”之后必有后福,没想到病魔仍夺去了他的生命,走得还是早了一些,甚为可惜!
    我和剑鸣是在秦汉史研究中相识相知的,我们都较长时间的从事秦汉史研究,但他比我更专更深。他的著述丰富,代表作应该是两册《秦汉史》。这部书也应该是二十世纪后半期中国大陆的断代史——秦汉段的代表作,和老一辈学者的秦汉史相比,和港台以及海外的同类著作相比,是有其独特性和创造性的,大体上也能反映五、六十年代以来大陆地区的秦汉史研究成果(包括对海外研究成果的吸收)。因而也有较大的参考价值,我个人研究秦汉史的任何问题,都是要翻翻他这部著作的。在此,我也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跟着他后面去再写秦汉史,没有简单的重复劳动,因为如果写作,即使会有些零散的一孔之见,也不可能有一个崭新的面貌,时代和个人水平都有局限。而我和其他同志一样,从事断代的一些专题研究,或者还可以和他的《秦汉史》著作相映成辉,留下我们这个时代秦汉史研究的历史。
    2000年2月于深圳
    附记:为纪念剑鸣同志逝世五周年,我这里写下了一些我个人的所见(含见解,不一定正确)、所经历的“历史”。有较重的历史痕迹,例如称同志和先生,七十年代末有一种说法,“同志四、五、六,先生七、八、九”,六十岁以下的称同志,七十岁以上的称先生,也许是“拨乱反正”刚刚开始,许多东西需要调适,称同志虽然更亲切,称先生也不再另眼相看,而且略带尊敬之意了。也有些是个人用法的习惯,安作璋先生过去我称“老安”现在改口称“安先生”了,大约觉得他比我年长而年龄大了,应该改口了。但“甘泉同志”也比我年长,可至今我未用过“林先生”。对我自己来说,我觉得我的学生应称我“老师”,叫“先生”有些憋扭。但我从五十年代开始,就一直称我的导师吴泽先生为“吴先生”。这种种不同的情况,也是历史,“称谓”变化史。
    2017年2月再附记:前不久有一次紀念剑鸣的活動我未參加。春節期間偶然翻到了這篇舊稿,不修改也許更有意義。值得寫的東西是很多的內容,如當時人們的通信,去年安作璋先生把我的一百多封信複印了,我保留的也不少,應該是有意義的。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