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网-中国历史之家、历史上的今天、历史朝代顺序表、历史人物故事、看历史、新都网、历史春秋网移动版

首页 > 世界史 > 地区国别史 >

清官修《明史》对万历朝鲜之役的历史书写(2)


    二、《明史》对万历朝鲜之役明代将领传记之书写
    纪传体中,“盖纪者,编年也;传者,列事也。编年者,历帝王之岁月,犹《春秋》之经;列事者,录人臣之行状,犹《春秋》之传。《春秋》则传以解经,《史》、《汉》则传以释纪。”(22)即传要服从本纪制定的原则,故何人入传、为何入传,都有很多考虑。清修《明史》,有重要的政治意图和现实意义。从万稿到殿本《明史》的定稿,官方意志越来越强,现实需求也越来越明显,最终受制于官方权威与文化霸权。近人黄云眉言:“《明史》列传先后分合之安排,读者多称其颇费斟酌,是也。然大体承《明史稿》,而亦往往有《明史》加工之处。《明史稿》出万斯同手,王鸿绪予以窜改,攘为一己之笔削,《啸亭杂录》及陶澍、魏源等皆攻击之,亦是也。”(23)列传多出自王稿,那么对于万历朝鲜之役相关将领的传记是否亦如此呢?一般认为:“《明史》的列传一直为后人所称颂,历来论其优点在于:排次得当、附传得宜、立传多存大体、考定审慎、附载原文;尤其是专传的编排次序十分清楚,大体上按帝王世系、职官、重要事迹来排列,征引史料亦为充实。”(24)如果分析万历朝鲜之役的人物传记,我们是否还能认同这样的评断呢?
    比较万稿、王稿、殿本《明史》,可以清晰地呈现万历朝鲜之役明朝将领传记书写方面发生的变化。先列表如下。
    
    从上表可知,与万历朝鲜之役相关的传记,大体上可分为三类:一类是以明朝兵部尚书石星为首,兼及入朝的文臣将领,主要担当经略朝鲜军务的宋应昌、顾养谦、孙矿和邢玠四人;第二类是在朝鲜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武将,以提督李如松及其诸兄弟、麻贵、陈璘、董一元等为代表;第三类是以国家为单位的《朝鲜传》、《日本传》。从万稿到殿本《明史》,对于万历朝鲜之役明朝将领传记的编排,清晰地呈现出演变的趋势,从中可见清官修明史对于这场战役认识的演变,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最主要的变化是第一类人员的传记。在万稿中,以兵部尚书石星为首,兼及宋应昌、顾养谦、孙矿、邢玠为同一传,清晰地呈现了明朝东征朝鲜的历程,显示了万斯同对万历朝鲜之役的历史书写相当重视。石星是最先主张积极援朝的兵部尚书,随后四人都是以文臣而经略朝鲜军务者,职务乃前后相续。传末“论”曰:
    昔汉以屯边太守入为九卿,唐边镇节度使得擢宰相,是盖皆有深意存焉。石星以一书生,谬掌九伐,遂至酿朝鲜之祸。乃又阴诫阃臣,曲徇和议。一时夫筑舍,奸人鼓簧,辱国丧师,直自取之耳。世徒以星清直获罪,为之扼腕,取末节而忘大计,抑何不达也!唐家再失河朔,论者归咎于萧俛、崔植之寡谋,岂不有异乎后之立说者耶!(25)
    《论》所言,并非完全讨论万历朝鲜之役的历史,而专注于对石星的评价。石星正是因为封贡之役失败,最终被下狱而死。其他四人尽管还有其他事迹,经略朝鲜则是他们仕途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他们前后相续,清晰呈现了万历朝鲜之役的历史进程。
    前已述及,王鸿绪认为明史馆列传稿立传太多:“传多则事必重见,重见则文不警策,而观者自倦矣。今若合纪、志参订,将列传可削者削之,可并者并之,庶不致若《宋史》之烦而难阅,复益之以《明史》也。”(26)他对于明史馆之列传稿的原则就是“瘦身”,尽可能合并、删削。他将专传变为石星与魏学曾、李化龙同传,宋应昌、顾养谦、孙矿、邢玠四人传记,附在石星传后。魏学曾传后附叶梦熊、梅国祯传,李化龙传后附江铎传。魏学曾为平定哱拜之乱的明军主将,李化龙为平定播州之役的明军主帅,石星为朝鲜之役之主事者,这里暗示着“万历三大征”主要将领之传记。由万稿之专传,变为王稿一卷的三分之一,地位明显下降。从历史书写的角度看,尽管题目将宋应昌等四人作为附传,但对于四人生平事迹叙述极为简略,除邢玠事迹稍详外,其余三人皆只数言而已,本传无论赞。本传中,万历朝鲜之役至少作为“万历三大征”之一,得以留存,表明王鸿绪对此还较为重视。
    殿本《明史》将与石星等同传的魏学曾与李化龙的传记继续保留,且依然为同一卷,为列传卷116,总卷228。末附“赞”曰:
    哱拜一降人耳,虽假以爵秩,而凭藉未厚。仓猝发难,据镇城,联外寇,边鄙为之骚然,武备之弛有由来矣。杨应龙恶稔贯盈,自速殄灭。然盘踞积久,地形险恶,非师武臣力,奏绩岂易言哉!李化龙之功可与韩雍、项忠相埒,较宁夏之役,难易悬殊矣。(27)
    强调哱拜之乱与播州之役的平定,但将石星传及附录之宋应昌四人的传记全部删除,将王鸿绪试图说明“万历三大征”的意图予以消除,其抹杀万历朝鲜之役中明军战功的意图十分明显。
    第二,以李如松兄弟为代表的武将传记,大多因为武将家族而入传。从万稿开始,就有这样的特点,到殿本《明史》这种特点进一步得以强化。在万稿与王稿中,李成梁及其五子如松、如柏、如桢、如樟、如梅六人为专传,确切地说,是李成梁独传、五子为附传。万稿末附“论”曰:“成梁久镇辽左,屡著战功,遂致位通侯,盛名震世。一时中朝倚任,殆屹然长城矣!无何,宠极生骄,势成跋扈……明代边务之坏,李氏实不能辞其咎也。然终成梁之世,东鄙晏如。虽诋谤丛生,嫌疑叠见,终以旧恩主眷,名节无损,余荫且及于后裔,亦不愧古之名将云。”(28)主要论述李成梁家族对于明朝后期政局、边防之影响,一方面批评因其骄横而带来一系列恶果,另一方面仍肯定其家族的贡献。所以李如松等入传,完全是因为家族的影响,与万历朝鲜之役的关系不大。王稿依然保持李成梁独传,其五子为附传,但是没有附“论”,可以说基本沿袭了万斯同的编纂意图。
    殿本《明史》,则有所改变。以李成梁和麻贵为主要传主,李如松等五兄弟附李成梁传后,麻贵兄麻锦附麻贵传后。在万斯同与王鸿绪的《明史稿》中,麻贵是与董一元、张臣、杜桐等著名边将同传。丁酉再乱时,作为明朝总兵的董一元也被编入此传。万稿《麻贵传》附“论”曰:“隆、万间,所称边城世将,自宁远而外,即推麻氏矣。其余诸人亦并具有敌忾之略,故阃以外,往往赖之。”(29)是与诸边将同传的。殿本《明史》将李成梁家族与麻贵家族同传,则有不同的考虑。诚如其“赞”曰:“自俺答款宣、大,蓟门设守固,而辽独被兵。成梁遂擅战功,至剖符受封,震耀一时,倘亦有天幸欤?麻贵宣力东西,勋阀可称。两家子弟多历要镇,是以时论以李、麻并列。”(30)可见是以武将家族为传,与万历朝鲜之役也无关系。
    第三,以上两类以外,刘、陈璘、邓子龙和杨镐四人较为特殊,其入传的原因也是值得探究的。杨镐之外,其他三人在三部书中皆在同一传中,可见万斯同奠定其入传原则后,王鸿绪、张廷玉未作变动。万稿中,与他们三人同传的还有李应祥、马孔英、吴广、童元镇;王稿依然是这几人,只不过将童元镇作为李应祥的附传、吴广作为陈璘的附传;殿本《明史》这几人依然同传,只是将乔一琦作为刘的附传。因此,从主体内容上看,本卷从万斯同到张廷玉,并没有实质性改变,维持了最初的编纂原则。李应祥、马孔英、童元镇都是播州之役的明军总兵,因此这个传就是以朝鲜之役与播州之役的将领为主,刘从朝鲜战场回国后,也参与播州平叛。万稿末附“论”曰:“诸臣委身戮力,仅而得当,及事定功成,书生则持文墨以议其后,微独叙赉罕行,抑且谴诃横及,于是劳臣丧气,壮士灰心,又何怪乎!”(31)字里行间,有为诸臣鸣不平之感。殿本《明史》该卷末“赞”曰:“播州之役,诸将用命,合八道师,历时五月,仅乃克之,可谓劳矣。刘勇略冠诸将,劳最多,其后死事亦最烈。邓子龙始事姚安,名与埒,垂老致命,庙祀海隅。昔人谓‘武官不惜死’,两人者盖无愧于斯言也夫。”(32)与万稿“论”有所不同,强调的是播州之役的功劳,而将在朝鲜战场上殉国的邓子龙传列入此处,乃是因为其名与刘相提并论。不管是万斯同还是张廷玉,将这三位朝鲜战场上的将领入此传中,都不是因为传主在朝鲜之役中的功劳,而是以播州之役为中心加以铺排的。
    在诸传之中,杨镐入传也是需要说明的问题。如果从杨镐在朝鲜之役中任职来看,他似应入石星传,但他与其他朝鲜之役的将领所入传皆不同。万斯同将他与李维翰、袁应泰、薛国用、熊廷弼、王化贞同传,这些人或是明末辽东经略,或是辽东巡抚,由此奠定杨镐在《明史》传记中的地位。王稿中,亦加以继承,李维翰、周永春附传;袁应泰附薛国用、熊廷弼附王化贞同传。最终在殿本《明史》中,依然是与袁应泰(薛国用附传)、熊廷弼(王化贞附传)、袁崇焕(毛文龙附传)、赵光抃(范志完附传)同传。杨镐是最初的辽东经略,由于他导致了萨尔浒之战的失败,才造成了明军随后在辽东被动的局面。从万稿的“论”与殿本《明史》的“赞”,更明白地说明了这一点,二者皆只论辽东之事,而无一言涉及朝鲜之役。可见,杨镐的入传是以辽东战事为中心的。
    以上再次论证了三部书稿之间既有联系,也有变化。万稿比较公正地书写了万历朝鲜之役的历史,为石星、宋应昌等重要人物立一专传,以示重视。王稿改之为“万历三大征”之重要将领合传,重要性遽然降低,但朝鲜之役之史实仍在。殿本《明史》则完全删除石星等人物传记,其他武将的传记,或因家族,或因播州之役,或因辽东事件而入传,完全看不到是因为朝鲜之役而入传的。因而可以说,殿本《明史》对于万历朝鲜之役明朝将领的历史书写,采取忽视与抹杀的态度。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