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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韵娜:论雷蒙德·威廉斯文化理论中的“体验结构”思想(2)


    一、孕育期:在文学中讨论日常生活与文化的阶段
    从文化的总体性观念出发,突出文化艺术对人类经验的“总体表达”,在艺术惯例与体验结构、时代与体验结构的密切关联中展开文学文化分析,这是威廉斯早期思想的一贯立场,也是他早期文化艺术批评实践的基本策略,这主要体现于其《文化与社会》和《乡村与城市》两部著作之中。
    1、文学与日常文化
    威廉斯认为,对于“文化”的理解存在以下几个误区:首先,认为文化是已经形成的人类精神成果,并由此将文化抽象为与社会生活对立的主观范畴;其次,将文化划分为资产阶级文化和工人阶级文化,并将资产阶级文化列入“高雅文化”,而工人阶级文化则被贬低为“通俗文化”。事实上,正是因为将文化作为既有的、定形的、与“外在”社会生活迥然有别的“内在”领域,才会导致在抽象的文化范畴中做出资产阶级文化—工人阶级文化,高雅文化—通俗文化这样机械的二元对立区分。因此,要打破资产阶级文化对于工人阶级文化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以及对于整体文化观念的割裂,就必须对“文化”概念本身进行重新理解和阐释。而在威廉斯对于文化概念的重新认识之中,体验结构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威廉斯在《文化是日常的》一文开篇点明:“文化是日常的,那是我们必须的起点……一个社会的形成就是对共同意义和方法的寻求,而其成长就是一种在经验、交往和发现并记录下来的压力下的积极的讨论和完善……我们在这两层意义上使用文化一词:一方面它意味着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共同意义;另一方面它意味着艺术和学识——发现和创造性成果的特定过程。”通过体验结构,社会实践不再与文化对立,而是在一个社会的共同经验中被“内化”进了每一个成员的现实体验之中。而体验结构则通过整体社会成员的共同体验而存在,因此一直随着现实生活的前进而不断发展更新,以社会共同的体验结构为基础的文化也由此不断地被活生生的经验所创造、推进,文化不再是专属某一阶层的既有成就,而是所有社会成员共同参与的动态开放过程。
    在“文化是日常的”这一理念方向中,威廉斯沿着体验结构的思想轨迹对文学提出了新的定义、要求与期待。威廉斯认为,在传统的认识中,文学这一范畴总被阶级观念所限制和束缚,似乎只有受过教育的较高阶层才能实现文学创作。但是在威廉斯看来,文学在本质上对所有阶层的人群都是开放的,而文学本身可以具有多种多样的形式,例如,随着电子技术与传媒事业的发展,文学完全可以跟视觉形象与新闻报刊结合起来。但他认为无论文学怎么变化,都始终保持着两个基本要点:“书写”和“阅读”。两者既是文学存在的基本方式,也是文化的最基本含义。在《乡村与城市》一书中,威廉斯极力赞赏了几位在乡村中受雇于佃农的劳工通过自学和私下的文学阅读创作出来的诗歌、小说和回忆录。这些劳工虽然阅读了大量在贵族阶层通行的作品,但并没有因此被吸纳入既有的意识形态或贵族阶层的体验结构,而是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与反驳,并创作出了能够表达劳工生活体验结构的优秀作品。文学因此不再属于受过教育和专门训练的少数人,而是属于具有文学天赋和爱好的大众,并且因为劳工阶层的创作而提供了全新而真实的情感结构。
    在讨论文学与社会的关系时,威廉斯反对简单的机械唯物主义的“反映论”或社会“决定论”。社会中的文学创作和文化生成并不是与社会经济基础完全对立的抽象精神内容,而是与社会物质生产一同创造社会生活,因为文学与文化中的体验结构本身就在积累和整合社会经验的同时对社会经验进行再创造,也就是对人的更新与创造,这正是文化的核心追求。文学与文化对于全新观念、全新体验结构的一大创造就是“文化共同体”理想。
    2、大众与“文化共同体”
    在《文化与社会》和《乡村与城市》中,威廉斯总结出,在工业革命的冲击之下,以伯克和科贝特为代表的保守主义传统抨击工业主义对于自然的侵蚀以及由此造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隔绝,呼吁回归到具有中世纪情感的、属于田园乡村的“有机共同体”。前工业时代的乡村有机共同体看似天真淳朴,实现了人类与大自然的和谐共处。但威廉斯一针见血的指出,保守主义传统想象中优美闲适的田园风光,遮蔽了无数小佃农和雇佣工人日以继夜辛勤劳作的苦难与血汗,乡村的宁静与天然,实际上只是农业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土地拥有者对于无土地劳工残酷利用与榨取的产物;因此,乡村有机共同体并非属于全人类的共同体,而是仅仅属于少数精英即“精神贵族”的有限共同体;更重要的是,乡村有机共同体中的体验结构对应的是刚刚起步的农业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随着时代与生产关系的进步,在旧有生产关系中萌发的乡村有机共同体已经是明日黄花。威廉斯将文化作为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即是重视文化的当下性和现实性,将文化从保守主义一味回顾往昔的固步自封中释放出来,使文化融入现实的血脉与生命,也让文化不再是少数上层精英手中奇货可居的奢侈品,将文化如同春雨甘霖一般洒入大众的日常生活与体验结构之中。立足于大众与日常生活的文化理念所照亮的,就是威廉斯所追求的“文化共同体”。文化共同体不但扎根于大众日常体验结构的深处,而且在大众的参与中不断深化和扩展,立足当下,面向未来,因此永葆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尤为重要的是,大众在参与和投入文化的过程中,得以分享人类创造的一切优秀文化艺术成果,在经典作品的熏陶与升华之下,参与文化共同体的大众本身的体验结构也能顺势飞跃提升,并反馈给文化共同体,在双方的积极互动之中,推进文化共同体的欣欣向荣。
    二、成熟期:对经典马克思理论的反思与重释
    威廉斯对于正统马克思主义的反思与重读主要围绕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问题展开,并在反思与辨析的过程中再次强调了从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一个总的社会过程的意义上来理解“文化”、“艺术”等术语。威廉斯认为,机械马克思主义对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经典型总结进行了庸俗僵化的理解,由此推出“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是彼此对立、毫不通融的两个抽象范畴,而“上层建筑”更是“经济基础”的被动附庸,完全被“经济基础”所带动。“这样,他们就对这些过程本身——并非抽象的关系,而是构成性过程——视而不见,而这一点恰恰一直是历史唯物主义应该重视发挥特定作用的地方。”而这也是威廉斯构建体验结构这一范畴的深意所在,威廉斯认为,“基础”与“上层建筑”这样的范畴描述会造成一种空间上的隔绝感,似乎两者真的像大厦的基座与楼身一样各自为营,两相分离。相形之下,“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这样的概念表达更为合适,而体验结构正是蕴含着社会意识与社会存在之间能动的构成性过程,也因此成为了威廉斯唯物主义文化理论中的核心概念。
    威廉斯以“体验结构”为中心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进行的重新阐释,首先是打破“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之间的楚河汉界,力证两者并非完全对立,而是在一个不断实践的构成性过程中彼此渗透交融。他指出,文学生产也是一种物质生产方式,因此一般被认为属于“上层建筑”范畴的文学实际上也能跨入“经济基础”之中,从而冲破两者之间的壁垒,打通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威廉斯认为,文学由语言符号组成,而语言符号一直处于整体社会实践的流变之中,始终在所有社会成员的交流实践中不断被创造和再创造。同时,文学作品作为商品在出版社中的出版以及在市场上的流通,也属于物质生产过程。传统理解总是将文学作品作为纯粹的精神成果,而忽视了文学作品本身的物质性。在论证了文学生产也是物质生产过程之后,威廉斯又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中的“决定”一词进行了重认与反思。他承认生产力及生产关系的确会对整个社会造成外部压力和限制,但是通过体验结构的中介作用,经济生产状况的外部压力可以“内化”进每一个社会成员的心中,社会成员在深刻了解和体察了社会既有的生产力状况与生产关系之后,又可以在一定的客观限度之内对现实进行能动的创造和再创造。“‘社会’绝不仅是那种对社会的或个人的实现或发挥进行限制的‘僵死的外壳’,它也是一种带有巨大作用力的构成过程。这些作用力不仅体现在政治构型、经济构型和文化构型中,而且也把‘构成过程’的全部作用都内化了,变成了‘个人的愿望’……对决定论的任何抽象……不过是使那些具体的、总是相互关联的决定因素变得神秘化而已,而这些决定因素全都是现实的社会过程……一种能动的、自觉的历史经验。”对经济基础决定作用的多元化阐释,究其初心,正为了强调文化共同体中大众的积极能动作用,呼吁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文化共同体能够在既有的生产条件中发挥革命力量,冲击不平等的既有生产关系,在历史进程中开拓新的天地,让人类成为自身社会的创造者。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