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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彰乡贤到汉宋门户:明清学术思潮与郑樵接受史之分析(3)


    三、清廷建构的郑樵形象与地方视域中的郑樵
    言及清中期这种不拘汉宋门户的接受郑樵的学术取向,还有一个不能不提的方面,这就是清朝廷。作为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清廷,对于社会的导向,其影响还是很明显的。
    清廷接受郑樵的形象,明显涂有试图超越汉、宋学门户的官方色彩。从明朝末年开始,国家的意识形态,实际面临着两层重建:一方面,是面临着如何重建因王阳明及其后学的冲击而瓦解的意识形态——程朱理学,改变士人追求思想多元化的趋势;一方面,又必须回应极端的王学流行而导致的社会反智倾向,回应明末出现的反反智主义的实学思潮。这两个方面,也是与清廷“以夷入夏”后,如何获取认同及合法性这个重大问题有联系的问题。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超然于学术门户的汉宋之争,在以各种方式强化理学意识形态统治地位,宣称“朱子之道即吾帝室之家学也”(50)的同时,亦对明末以来士人对于知识追求而发展起来的经典考据不置可否,甚至自己亦以博学自炫,以编纂各种大型史著以及类书、丛书等,达到强化其中华文脉承继者的地位。以这样的姿态所接受的郑樵,自然会不同于那些坚守汉宋门户的学者。关于清廷接受的郑樵的形象,最直接的体现是《通志》的校勘出版。
    据《国朝宫史》记载:乾隆十二年(1747),在完成校刻《十三经》《二十一史》后,乾隆帝又“命经史馆诸臣校刊”《通典》《通志》《文献通考》。认为“汲古者并称‘三通’,该学博闻之士所必资”。(51)其中具体到郑樵《通志》,乾隆不仅在重刻《通典》序中有过比较,认为郑樵学术的特点,是“主于考订,故旁及细微”外,更在重刻《通志》序中说:“宋郑樵氏以闳通之学,思欲极古今之变,会通于一”。其“所撰二十略者,包罗天人,错综政典,该括名物,上下数千年,首尾相属,用功亦良勤矣”。与此同时,乾隆帝亦指出郑樵学术的不足,认为“不能为之讳”,最后议论曰:“夫博物洽闻之士,殚毕生之精力,从容几研,囊括贯串,勒为成书,宜其援据精而条理密,顾纪事纂言,尚不免于纰缪,若此岂非所谓多而不能无失者欤?而况设局分曹,成于众手,动淹岁序,举后忘前,亥豕鲁鱼,触目而是,任操觚者其可不知所惧也乎?”(52)即将郑樵《通志》的疏漏,归之于著述之难。
    乾隆帝这种以统治者立场超越汉宋门户的对郑樵的评议,也为官方接受的郑樵的基本形象定下了调子,决定了一般官方对郑樵的解读,不管具体著作的撰述者之学术倾向的是汉、宋哪家立场。例如,曾任《四库全书》总纂修官的纪昀晓岚,虽所学本在宗汉儒,长考证。但于官修《四库全书总目》《通志》提要,尽管历数《通志》诸略编纂不当和抄袭疏略,极言:“盖宋人以义理相高,于考证之学,罕能留意。樵恃其该洽,睥睨一世,谅无人起而难之,故高视阔步,不复详检,遂不能一一精密,致后人多所讥弹也”。但于最后,仍不得不依照乾隆帝定下的调门称:“通史之例,肇于司马迁……其例综括千古归一家言。非学问足以该通,文章足以容铸,则难以成书……故后有作者,率莫敢措意于斯。樵负其淹博,乃纲罗旧籍,参以新意,撰为是编”。称郑樵“特其采摭既已浩博,议论亦多警辟。虽纯驳互见,而瑕不掩瑜,究非游谈无根者可及”云。(53)完全是按照乾隆帝的口吻,将郑樵的疏漏归因于著述之难。
    以乾隆帝为代表的清廷接受的郑樵的学术形象,除代表朝廷立场的官修史书外,也直接决定清廷了科举取士的标准答案。这里可以举出吴省钦(1729-1803)的乾隆三十五年(1770)广西乡试的策问为例。该策问第二问史学曰:
    问自古载籍极博,诸史而外,足以备历朝之掌故,括百氏之源流,大而制度典章,细而名物、象数,综甄毕具者,大要莫如《三通》。名为“通”何与?……斯三者增损因革分门果何似与?……我皇上右文稽古,嘉惠士林,特命词臣校正《三通》,并续成《通考》。近复勅《通典》《通志》一体开馆续修,甚盛典也。诸生涵泳圣涯,他日皆有珥笔编摩之任,其以素所研辨者,剖析言之毋隐。(54)
    如果说,上述这些相对正面的郑樵形象,还是朝廷官方给与的,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多少有些不那么情愿,如崇奉汉学的纪昀。但是,在郑樵家乡的士人那里,其所接受的郑樵,就完全是另一番面目了。这里且不说地方史叙述中的郑樵形象,仅就一般士人的认识而言试举几个例子。
    其例一:约乾隆十五年年前后仍在世的福建闽县人郭起元,有《介石集》传世,其中有《莆中使院徐星友约同访夹漈草堂不果怅然有作》一诗曰:“曩哲垂绪言,由博斯返约;目不穷万卷,奚称道问学?莆中郑渔仲,古今罗槖籥;缉成通典书,儒者资考索;挽近学术陋,见闻日浅薄……此地夹漈乡,瓣香欣有托……”(55)
    其例二:有福建侯官人陈寿祺(1771-1834),虽曾师事阮元,且与钱大昕、段玉裁等朴学大师往来,治经一取汉学之径,然言及乡贤,亦改口吻曰:“吾乡自宋以来,学者奉朱子为大师,百世无异议。如吴才老之于《尚书》,陈用之、晋之之于《礼》《乐》,黄文肃、敖君善之于《仪礼》,苏魏公之于律算,郑渔仲之于《通志》,陈季立之于《诗》音,黄漳浦、何元子之于古《易》,皆渊综闳眇,负千载卓絶之识”。(56)
    郑樵接受者的地方主义立场,亦影响到曾在福建地方任官的官员。例如彭蕴章(1792-1862),其籍虽是江苏长洲,但因曾任福建学政,故论及学术,也说“闽故多理学经术之士,晦翁、渔仲、高翥,千秋漳浦、安溪,羽仪近代,宜其操行卓绝,表峻节于崇山,汲古渊深,挹洪波于沧海。乃迩日士林渐少根柢,以予按试所至,词赋不乏可观,而说经之士寥寥焉。至于励儒行,矜名节,嗣先贤之芳躅,矫末俗之浇风者,犹时或遇之,以此叹前贤之流泽长也”。(57)可见地域在人物品评中的间接影响,对于郑樵的接受与形象塑造,同样是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这也是我们分析郑樵学术接受史需要注意的一个方面。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