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现代时局多舛,文化人基于大义,走出书斋参与救国救亡运动。他们以自己的知识助益革命,记述革命时节方方面面的事情。经意不经意间,为非常时期的社会留下了不可多得的有益资料,著名作家、文学研究家阿英(本名钱杏邨)记述了他在苏中根据地过春节的情形。
    1941年冬,阿英举家离开“孤岛”上海,进入苏中抗日根据地,在这里开始了新的文化活动。长期写作,使阿英保持着记日记的良好习惯,虽然在战时也不辍笔。这样,他就将苏中根据地当时的许多情况保存了下来,珍贵异常。从中可以了解这个国人心目中最重要的节日,在抗战的非常时期是如何度过的。
    1943年:阿英看书儿子忙演出
    1943年2月2日,阿英日记中开始涉及到春节。“今日废历十二月二十八,仲惠先生约吃年夜饭。”看来,当地在除夕前两天,就开始以“年夜饭”形式迎接了。2月4日,是个星期四,“今日为废历大除夕,并旧一年又尽矣!”(“废历”即阴历。当时政府已明令废除,故称。)
    2月5日,是春节。可因为是在战时,又在临时居所,阿英写下了这么几句话:“晨起无为,与居停相与道岁釐而已!”“居停”为古时旅馆,此处可理解为临时居处。“釐”,此处应读“希”音,通“禧”义,福也。意思是自己与临时住所相互道贺年安,年福。虽然是新年,到底显得凄清。
    晚饭后,阿英又开始读新的材料,一直读到晚间十点。一个读书人的春节,全数交给了书。
    大年初二,苏中地区“风雪交加”。半夜起了大风,在客居寂寞的阿英听来:“声惨如鬼唳!”“天酷冷,急取棉枝造火,意者今日又只能读书矣。”
    大年初三,天气晴了,大家可以外出走动。故此,阿英虽仍在家读书,可几位领导和朋友前来拜年并来看望房东。
    这边阿英整个春节以读书为主,儿子那头却忙着演出。初六那天,阿英接到儿子钱毅来信,谈到部队过春节情形:“连队新年演出,成绩甚佳,现在从事元宵演出准备。歌咏队已成立,小惠在负责。工作兴趣,似已逐渐提高,余心滋慰。”
    1944年:制贺卡弄年菜写对联备年货吃年夜饭制作灯笼;收到“五花”烟一条,香肠二斤
    1944年的春节是元月25日,可准备的时间要早许多。元月21日(即腊月二十七),阿英的日记便有“小惠刻一彩版贺年片,甚清丽”的记载。小惠是阿英的孩子。这一天便开始制作贺年片了。甚至有“惟督促小鬼弄年菜而已”的字眼。小鬼应该是阿英的勤务员,这天他们都开始准备“年菜”了。第二天一早,阿英“约五时即起”,首先为一家名为“永和”的商店撰写新年对联:
    永展鸿猷,端赖生产;和济伟业,有恃斗争。
    这是一副嵌字联。开头两字用“永和”名号。“鸿猷”是宏大计划意。“生产”、“斗争”云云,是当时环境的特别用语。
    这一天的日记里,还记有一件在今天看来很有意思的事。战争时期,一切物资都十分紧张,价格也颇为昂贵。阿英好吸烟,可香烟价格涨得太快。税所的人知道后,便运用自己的权力,为阿英买价格便宜的香烟:“晚,税所陈同志又以550元为购‘天坛’烟一条来,恰当市价一半,八大家售1000元也。”这一方面可以看出战争时期物资情况。
    1月23日,当天的记录和文化有关系的内容颇多:“午后,交通来,十日不至矣。收到《盐阜报》二期,《盐阜大众》一期,《盐阜记者》一期……”这些都是当时的报刊。
    其他与准备年货有关:“取来杂糖三斤,花生糖50元,合260元。晚饭后……诸儿等烘尿片、洗澡,公司做过年馒头,甚是热闹。”这里面还有物价,杂糖三斤,费去210元,算下来是70元一斤;花生糖50元,不知是1斤还是多少。
    1月24日是大年三十。当年显然比头一年热闹:“今日,废历大除夕矣。”当天的大多数活动,与过年有关。“早饭后,往约税所李、王两同志来食年夜饭。”当天还记有物价:“开销公司佣人七名,各‘钢板’50元,凡350元。”
    相对来说,阿英条件好些,所以他将自己所得烟等物品,送给他人一些:“送徐昭甫‘天坛’烟十包,刘先生五包,张老太太枣二斤。”此外,“旋促小鬼炒花生与花生仁。”当然是备着过年来人或自家零食。当天阿英“为小云写定一联:小窗春意暖; 云峰旭霭明!命毅儿以红纸书之。又作横题‘卿云烂兮’四字,请茆先生写,并托其画一‘福禄寿财喜’方块红。”
    此联仍为嵌字联。联的开首字为“小云”。看来,阿英挺喜欢这种撰联方式。他托一位先生画一幅“福禄寿财喜”方块,尤其是国人的世俗生活向往。
    接下来贴画及对联一节,颇值得照录:“午后乃以之粘壁上,以‘福禄寿财喜’中贴,旁为联,上为横额,四周配以花框、红星、‘一九四四’题额,合成一方壁画。并以‘钢板’四十元购《狸猫换太子》四幅,亦粘壁。合前所制两壁画,一室花花绿绿,土气十足,煞是好看,真可谓十足喜洋洋也。”
    “至四时,壁画弄好,乃开销小鬼、小丫头,各抗币200元。昨钱璎带压岁钱与小云,当亦带一份回去;今日毅、惠、祥亦为小云包钱压岁,余与希原亦复给之。”这一段记录了中国长久传统的压岁钱。小鬼,小丫头等孩子是接受者。记下了这样的作为,阿英补了一句:“宛似地方土著,完全不像在军中矣。”说自己发“压岁钱”,就像是个寻常老百姓。
    阿英给他人送烟等物,上面的领导也记着他这个文化人:“中午,区署转来唐县长所送‘五花’烟一条,香肠二斤。当复函谢之,又便致一函为李区长贺年禧。”县长送来的是实际物资,阿英是文化人,无物资所送,“秀才人情一张纸”,他便“致一函”向区长“贺年禧”。
    这些事处理完毕,阿英在一边看着孩子制作灯笼:“看小惠所制‘打鬼子’走马灯图,灯系许先生制。祥儿亦为小云制兔灯,本日仅成骨架。”看来,苏中根据地一带,有制作灯笼的风习。灯笼上画的是“打鬼子”,人们玩乐之间,并不曾忘怀消灭敌人这一层。
    今天由于查询极为方便,人们几乎不用那种纸质日历了。可战时却两样。“余因日历屡购不着,乃先自制一个月应用。”连本日历也买不上,只能自制。下面一句是“公司供猪头三牲,烧香拜年……”商家因世事变化,生意起伏不定,故此求助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