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八苦，无人能够幸免。病、死未至，有多少青年被期待的功成名就所绑架，汲汲奔走于名利场。只有面对亲人的生死，我们或许才有时间停下脚步，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二○一七年农历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四时，奶奶（和外婆的孙子一样，我由她老人家带大，因此亲切地称外婆为奶奶）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如她所愿，走得自在。奶奶世寿九十一岁，念佛二十载。身体康健时，半日念“阿弥陀佛”，半日念“观世音菩萨”。因念佛故，她老人家习惯了独居。
     有口唯应念佛名
     去年八月中旬的一天，奶奶突然不能说话了，她的神智清楚，但说话困难，双手无力。我赶回家时，隔着窗户，看到奶奶没有悲伤，一脸的严肃，只能“啊啊”发声，她已没有力气开门。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三界之中，无非牢狱”。我安慰道：“奶奶，您不要怕，观世音菩萨一定会保佑您！”
     “奶奶，我现在为您念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就这样轻轻地念着转音的四字东林佛号。奶奶知道我在念佛，她听得懂。我让她一起念，起初她有些困难，念不出来。我们独处时，奶奶还不忘查看抽屉里是否还有现金。我劝导说：“您不用操心，儿女自会安排妥当。一定要在心里默念佛号，求生西方极乐世界。”儿女来看她，人多讨论琐事时，奶奶就闭上眼睛。欢喜的时候，她拉着父亲的手一直说两个字“ō弥”。
     第二天，我没有带伞，奶奶时不时打开房门，看雨停了没有。下午四点，雨停了，她挥手让我走。我想念到五点，但奶奶一直坚持让我走。我说：“奶奶，我走了以后，您自己要念，在心里念。”她点点头，目送我离开。
     第三天，我念佛一段时间后，默默地祈愿：“慈悲伟大的阿弥陀佛，慈悲伟大的观世音菩萨，若我孝心真实，请加持奶奶在临命终时念出这句佛号。”过了一会，奶奶竟然可以跟我一起念阿弥陀佛了，念了六七句，她就不念了。我说：“奶奶，我很想听您念佛，下次回来，您念给我听，好不好？”奶奶点点头，答应了。
     奶奶生病初，只能说两个字“ō弥”，后期渐渐会说一些容易发音的单词。是“阿弥”还是“我们”？我好奇地问：“ō弥，是‘阿弥陀佛’的‘阿弥’吗？”奶奶点了点头。
     佛力自能除业力
    
     因果是公平的，佛力自能除业力，每一句佛号功不唐捐：二○一一年，小舅因病离世，八十多岁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悲伤不言而喻。“奶奶，您念阿弥陀佛吧，念佛就不想哭了。”有一次通电话，奶奶说：“上次很想哭的时候，我就念阿弥陀佛，念着念着就不想哭了。”二○一四年，奶奶经历车祸，被送到医院缝了好几针。不可思议的是，竟未伤及脏腑和筋骨。她说：“早上出门前，念了观世音菩萨名号，一定是观世音菩萨保佑她。”那次体检结果显示，奶奶的心脏正常，多年的冠心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好了。
     至于生命最后时刻的失语，也是宿业使然。九月下旬，学习《莲宗助念法语大观》，读到《印光法师文钞续编·复杨德观居士书》关于“临终前不能言”的开示，深知业力可怖，儿女眷属为其至诚恳切念佛，方有效用。
     参加十一精进佛七，经行至第六日，我感觉体内如翻江倒海一般。下午跟着师父念了两圈，听着声声佛号，感觉自己在接受临终助念。最放不下什么？办公室里的资料，这就是所谓的“物困”。柜子空空，心无挂碍。奶奶最初也放不下，老人多是主张土葬，她有一具存放了几十年的棺木。有一天，奶奶说，她要发坚决心，改为火葬。十二月上旬，我在关房中，想起奶奶虽欲念佛已不能念，自己平日却是如此懈怠，不禁流下了惭愧的泪水。珍惜活着的每一天！老实念佛，安心做事。
     春节期间，我去看望奶奶，为她念佛（依据印光大师开示，在其生前助念）。念了一段时间后，播放了大安法师讲法的视频。“娑婆世界的一切，自己的身心、环境、家亲眷属，一概在心理上都要斩断，没有一念的贪恋。”“要像韦提希夫人那样，一切顿舍！”
     奶奶知道我在听师父讲法。那天下午，她的状态很好。我说：“小时候，每天早上醒来，我就听见您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很想听您念佛，您念佛给我听，好不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一次，奶奶念的时间比上次久，一句一句，了了分明。人命无常，未曾想到，我们一起念着佛号的那个下午，定格成生命中最后的陪伴。
     珍重临行须努力
     三月二十日下午五点半，我接到家人电话说，奶奶走了。先向师父请假，恭请慈悲帮为回向。星期一晚上，研习班的课程是法师讲解《圆中钞》。我听完课，走出寺院大门，夜色漆黑一片，亦感“不闻念佛法门，万古永同长夜”。
     死亡让人觉醒，我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怯弱，仰靠他力的帮助。之前所学临终关怀的要诀让我心怀正念、毫无恐惧：“多见世人，为恩爱故，聚头哭泣，不思救度，苦哉苦哉，名为恶知识也。”（《莲宗助念法语大观》）莲友的提醒也让我充满信心：“眷属当于亡者上风（出自经典）节哀念佛。万万不可在其身旁哭泣！念念念佛，念念往生。作得生想，决定往生。”我发愿，在奶奶灵骨下葬前，一定不掉一滴眼泪。我要助她往生一臂之力，祈求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慈悲加持！
     第二日清晨，我赶到现场，看见奶奶躺在水晶棺里，温度显示负十三度。趁众人不注意时，我赶紧将电源关闭。水晶棺的温控由殡仪馆工作人员负责监控调节，他们发现电源被关了后又打开。每次他们打开电源离开后，我又将电源关闭。如此一来，温度一直在上升，大家以为是机器自动跳闸，一度建议调换冰棺。
     所幸的是，阿弥陀佛的光明没有质碍！念佛念佛念佛，能救我们灭顶之灾的只有阿弥陀佛。我在心里深深地呼唤：“奶奶，这是最后的时刻，您一定要念佛，请跟我一起念佛。”液晶电视上显示着观世音菩萨圣像。奶奶的遗容淡定从容，九十年的风风雨雨，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该放下了。
     第二日和第三日上午，家人没有哭泣。第四日下午，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家中的女眷哭得悲痛欲绝。我站在临近奶奶水晶棺的前部，结好手印，默念佛号。工作人员将奶奶遗体抬去火化，我紧随其后，念佛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
     不远处是墓地，人们烧的纸钱化成缕缕青烟，飘飘袅袅。小河岸边，有好多尊佛像。在生死的边缘，只有佛菩萨能救度我们。我大声地念着佛号，生命的真相在此刻是如此的清醒明白——“身登上品方为贵，心悟真如始立勋。”（省庵大师《劝修净土诗》）
     第五日，奶奶的骨灰入土为安，天空下着小雨。在墓前，一个中年男人捉着一只鸡，那只鸡被关了一天了，此刻就快被当作祭品杀掉了。我说：“等一等，我奶奶不杀生。”他说：“不杀生，是要放生吗？放生好！”大舅说：“她和老人家信佛，她说了算。”
     回到家里，我们整理奶奶的遗物，看到她的床前挂着三串念珠。此刻的我更觉人生如梦，只有念的佛号是带得去的。三月十日（奶奶离世十日前），我梦见她和大舅。奶奶说将临终的事交给我。在梦里我想，为什么交给我？
     奶奶曾有一个祈求，请师父帮她念两天经。我问：“要请师父来给您助念吗？”奶奶坚定地说：“不用，我有观世音菩萨保佑。他们不信佛，会对师父不恭敬。”三月二十五日清晨，我回到祖庭，到客堂为奶奶登记了两场往生普佛。
     印祖云：“世间眷属各有因缘，菩萨乘愿，众生随业。”我相信，死生只是一种幻相。多少年以后，我和奶奶一定会成为西方极乐世界的莲友！我失去的是多年的挂碍、执著、担忧，得到的是今后的欢喜、尊重、信顺。当我想她的时候，只要转一个念头，忆念极乐世界，那里没有爱别离苦，清净自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在那里再相聚。
    《净土》杂志2017年第3期  文/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