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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语族起源与中国东南沿海考古——访美国丹佛美术博物馆亚洲部主任焦天龙


    焦天龙,美国丹佛美术博物馆亚洲部主任、夏威夷大学教授,198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系,1990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硕士学位,2003年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先后师从中国考古学前辈安志敏教授,美国科学院院士、哈佛大学张光直教授和巴尔-约瑟夫(Ofer Bar-Yosef)教授。其主要研究方向为南岛语族的起源与扩散、食物生产的起源、经济考古学理论及其在中国考古学中的应用、当代西方考古学理论和概念等,出版《中国东南沿海新石器时代》《中华文明起源简史》《福建与南岛语族》等多部中英文著作,发表专题研究论文90余篇,并主持多项亚洲-太平洋考古研究、教学和培训项目,曾获美国哈佛大学优秀教学成果奖、美国2007年度The Philip and Eugenia Chu亚洲研究杰出成果奖。
    南岛语族(Austronesian)研究可以说是太平洋考古学研究的热点,也是中国考古学与太平洋考古学的链接点之一。记者在从事中国南岛语族研究前沿报道时,有幸结识了考古人类学家——美国丹佛美术博物馆亚洲部主任、夏威夷大学教授焦天龙,他对这一领域的专注与探讨深度令人印象深刻。焦教授从考古学的角度探索南岛语族在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发源,其研究成果在国际学术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同时,他与美国和中国同行合作,首次在中国用地球化学技术分析新石器时代石器的产地和交流,发现了中国大陆东南沿海地区与台湾地区史前时代交流的确切证据。近日,记者就国际学术界关于南岛语族研究的学术脉络以及中国东南考古的新视角等问题,对焦天龙教授进行了专访。
    中国东南沿海考古与太平洋考古结合点
    《中国社会科学报》:南岛语族考古研究是国际学界最为瞩目的研究领域之一。其中南岛语族起源与扩散研究是近年来的焦点问题之一。您可否谈谈南岛语族考古概念的形成历史?
    焦天龙:南岛语族的起源和扩散是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太平洋考古学最重要的课题之一,也是中国东南沿海考古与太平洋考古学的结合点。国际学术界所指的南岛语族是指说南岛语系语言的民族,这是根据语言学分类延伸出来的一个概念。南岛语系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主要分布在岛屿上的大语系,其分布地区东到太平洋东部的复活节岛,西到印度洋的马达加斯加,北到夏威夷和中国台湾,南到新西兰。其主要居住地区包括中国台湾、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美拉尼西亚、密克罗尼西亚和波利尼西亚。这一分布区域表明南岛语族是一个海洋族群。据统计,目前南岛语系包括1000—1200种语言,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语系。说属于南岛语系语言的人口约有2.7亿。他们的祖先早在欧洲人环球航海时代开始以前,就已经发现并居住在南太平洋地区的所有岛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南岛语族的祖先向太平洋地区的扩散,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海上殖民。他们凭借其惊人的航海技术,成功地发现并殖民了南太平洋中一个又一个岛屿。单边驾艇独木舟和双连独木舟是他们的主要远航工具。他们通过对星星和航流的认识,发明了极其惊人的导航系统,并因此得以有目的地在数万里的海域内来回航行。
    谈到南岛语族考古概念的形成历史,就不得不回到南岛语族的起源和扩散问题。这既是困惑早期航海家和欧洲殖民者的问题,也是自20世纪初发源以来的太平洋考古学和人类学的重要探索课题。包括福建在内的中国东南沿海之所以受到太平洋考古学界的关注,也正是这一课题不断深入的结果。
    《中国社会科学报》:太平洋地区的原住民很早就引起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1884—1942)、萨林斯(Marshall Sahlins)等人的关注,他们的著作至今仍是人类学的经典。南岛语族考古学研究的学术脉络是怎样的?
    焦天龙:人类学界对南岛语族的研究的确产生了很多影响人类学理论流派的经典著作,譬如马林诺夫斯基就是功能学派的大家,而萨林斯则是新进化论的代表学者之一。考古学的研究同样在国际学术界产生了重大影响,而且与人类学界的联系一直很密切。
    太平洋考古学界对中国东南沿海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的关注始于20世纪30年代。早期的学者曾根据石锛的类型,推测中国是太平洋地区有段石锛的发源地,并进而认为波利尼西亚人的祖先应该是在东南亚和中国东南沿海一带。最早提出这一观点的是海涅-格尔登(Heine-Geldern,1885—1968)。他在1932年提出:东南亚和中国东南沿海的石锛是太平洋地区石锛尤其是有段石锛的祖形。这一论点启发了新西兰的考古学家达夫(Roger Duff,1912—1978),他在20世纪50年代对中国和东南亚的石锛进行了全面的考察。达夫根据他收集的材料,发表了专著《东南亚石锛》,认为太平洋地区的有段石锛是由中国东南沿海传播过去的,并绘制了详细的传播路线图。中国学者林惠祥等曾对这一理论进行了介绍,并根据考古和民族志的材料作了进一步的阐述。后来随着太平洋地区考古学的发展,新的考古材料表明,这一传播论的观点太过于简单。东南沿海史前有段石锛和波利尼西亚地区有段石锛的相似性可能有更深层的原因,而不是简单传播的结果。
    自20世纪70年代起,中国东南沿海的史前文化与南岛语族史前文化的关系再度引起国际学术界的关注。这与历史语言学对南岛语系起源的研究新进展和台湾考古新发现是分不开的。在这一时期,历史语言学研究已确定中国台湾原住居民的语言是南岛语族最古老的语言分支。这一结论表明台湾是南岛语族最早的发源地之一,并推测与台湾相邻的大陆东南沿海也应该是南岛语族的重要发源地。语言学研究的这一重大进展推动了考古学界对南岛语族起源的研究,大陆东南沿海和台湾的史前考古材料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焦点。
    大坌坑文化在台湾的发现,首先为寻找南岛语族早期的祖先文化提供了直接证据。1964—1965年,在当时执教于美国耶鲁大学的张光直先生的主持下,台湾大学考古人类学系与耶鲁大学人类学系联合对台北的大坌坑、圆山和高雄的凤鼻头等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这一研究首次确立了距今6500—2000年台湾新石器时代文化的发展序列,即粗绳纹陶文化(大坌坑文化)—细绳纹陶文化(圆山文化、凤鼻头文化或牛稠子文化)。距今6000年左右大坌坑文化的突然出现,标志着台湾的史前文化发生了重大变化,表现在陶器的出现,磨制石锛、石镞和网坠的制作。由于在大坌坑文化之后发展出的区域文化是后来原住民文化的基础,所以大坌坑文化是中国台湾目前已知的南岛语族最早的祖先文化。
    大坌坑文化的起源便是进一步探讨南岛语族起源的关键,也是福建和相邻的东南沿海地区成为探寻南岛语族发源文化重要地区的主要原因。以张光直先生为代表的绝大多数考古学家一致认为,中国台湾岛上的大坌坑文化与其以前的长滨文化差异巨大,二者之间没有传承关系, 大坌坑文化的源头是在大陆东南沿海地区。大坌坑文化的特征与同时期的福建和广东沿海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非常相似,表明台湾的这一史前文化变革应是在大陆东南沿海的不断影响下产生的,而大陆向台湾的移民可能是最主要的因素。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教授贝尔伍德(Peter Bellwood)将南岛语族从大陆东南沿海向台湾的移民作为其向太平洋扩散的第一个阶段,发生于距今6000—5000年左右。在向太平洋地区不断扩散过程中,南岛语族的体质和文化都在不断发生变化。在东南亚岛屿和西太平洋地区,南岛语族与这些地区早期的居民发生了融合,在有些地方可能完全取代了原住居民。在东太平洋地区,南岛语族的后裔玻利尼西亚人首次发现并殖民了所有能够居住的岛屿。贝尔伍德由此提出了“南岛语族考古学”(Austronesian Archaeology)的概念,并将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纳入这一学科的研究区域。
    闽南方言中存在“南岛语系底层”
    《中国社会科学报》:既然南岛语系是一个语言学的概念,您可否谈谈国际历史语言学界对南岛语族起源的相关研究和南岛语系的特点?
    焦天龙:南岛语系与世界其他语系相比,有很多独特之处。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语言学教授安德鲁·鲍利(Andrew Pawley)指出,与世界其他语系相比,南岛语系有下述七大特点。
    一、包含的语言种类特别多,超过1000种。在世界目前已知的所有语系中,只有非洲的尼日尔—刚果(Niger-Congo)语系可以望其项背。
    二、分布的区域特别广。从经度的跨度看,南岛语系西至马达加斯加,东至复活节岛,占地球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的2/3;而在纬度的跨度上,南岛语系南北纵跨70度,从北纬25度的中国台湾,一直分布到南纬48度的新西兰南端。在这一点上,只有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后的印欧语系可以与其相比。
    三、是唯一一个主要在岛屿上使用的语系。在某些情况下,语言或语群之间相隔数百甚至数千公里的海域。
    四、说南岛语的人群是首次殖民地球上很多地区的族群,这主要指马达加斯加岛和东太平洋地区的绝大部分岛屿。这些岛屿的殖民历史很短,基本上发生在过去的3500年内。在波利尼西亚部分岛屿,殖民史只有800—1200年的时间。
    五、在东南亚岛屿和太平洋地区,考古学所发现的新石器时代的文化特征及其传入和扩散的方向,与语言学独立推论出来的结果非常吻合。而考古学所提供的年代可以弥补语言学在研究南岛语系扩散时间上的不足。
    六、语群树图的分支层次分明,而学者在南岛语系的主要语群分类上的观点又高度一致,这是在其他语系研究中所罕见的。
    七、在重建古南岛语系的过程中,各类独立的证人材料丰富,再加上相当部分语群在区域上分布分散,这都是其他语系所缺乏的有利条件。在某些阶段,我们可以重建数千个古南岛语系词汇,包括物质文化、社会组织和自然环境方面的词汇。
    一般地讲,历史语言学研究和推断某一个语系发源地的方法主要有两种:其一,语系的分群(Subgrouping)和语群的层位关系的确定;其二,词汇统计年代学研究(Lexical statistics)。从宏观上讲,这两种方法都是比较研究法(Comparative Method)。在这两种方法中,分群研究是探讨南岛语系起源的主要方法,也是取得成果最大的一种方法。
    历史语言学家对南岛语系起源的研究早在19世纪60年代就已开始,而发表成果最多的还是最近40年,其基本结论框架在20世纪60—80年代就已大致形成。后来的研究只是在一些枝节问题上进一步丰富而已。目前语言学界在这一点上是基本一致的,即中国台湾原住民所说的语言是南岛语系中最古老的语群。研究南岛语系的学者所广泛接受的是夏威夷大学教授罗伯特·布拉斯特(Robert Blust,1940— )于1977年所提出的模式。这一模式将台湾原住居民的语言作为原南岛语系的第一层次的分支,原南岛语最先分裂为泰雅语群、邹语群、排湾语群、马来亚波利尼西亚(语)群。后来,布拉斯特又将中国台湾的南岛语群扩展到九个,并列南岛语系的第一层分支。这意味着中国台湾是南岛语系的发源地,或至少是发源地的一部分。
    问题的关键是南岛语系语言是否曾经是福建沿海地区史前先民的语言,这也关系到南岛语系是否只发源于中国台湾一个孤岛。由于自秦汉以来长达2000多年的发展过程,再加上历史上多次从北方南下的移民的影响,福建沿海地区目前已经没有说南岛语系语言的人群。无论福建沿海史前先民的语言是否是南岛语系,后来都已经完全被汉藏语系所取代。由于缺乏直接证据,长期以来,语言学界一直不敢把南岛语系的分布圈划到福建东南沿海。
    《中国社会科学报》:据悉,中国语言学家最近的研究对这一问题有了重大突破。您能否具体谈谈,中国学者在南岛语系起源研究方面有哪些贡献?
    焦天龙:厦门大学邓晓华等语言学学者的研究表明,在当今的闽南方言中,存在着相当数量的南岛语系词汇,并进而推论南岛语是福建史前和上古时代先民的语言。虽然历经2000多年的发展,南岛语系的因素并没有消失殆尽。很多南岛语系词汇已经融入闽南方言中,成为闽南语中的“南岛语底层”。最近,邓晓华和王士元联合著文,进一步挑战西方学者关于南岛语系单向由台湾向太平洋地区扩散的说法,认为南岛语在中国东南沿海形成以后,至少有两个扩散方向:其一是由东南沿海经云南和东南亚岛屿,再到台湾岛;其二是由东南沿海直接传到台湾岛。目前分布在中国西南地区的壮侗语言与南岛语的关系远比与汉藏语系的关系更密切,应该是由南岛语中分化出来的。壮侗语的先民就是从东南沿海迁徙而来的南岛语移民。容观琼先生早些时候也提出,包括现在生活在海南岛上的壮侗语系黎族语支都是南岛语系的一部分。根据这一观点,南岛语在中国大陆从来就没有完全消失过,至今仍然存在。闽南方言中存在“南岛语系底层”,是历史语言学关于南岛语系发源的重要发现。以此来论证南岛语系发源于福建东南沿海一带,与考古学所观察到的现象是完全吻合的。
    遗传学参与研究进展曲折
    《中国社会科学报》:从研究方法和视角来看,记者注意到近年来遗传学也参与了南岛语族的起源研究。你能否谈谈近年来的一些新趋势、新进展?
    焦天龙:在对南岛语族起源和扩散研究的各个学科中,遗传学的进展最为曲折,先后涌现出的观点也最复杂,很多结论针锋相对。从1998年第一篇关于太平洋和亚洲人口基因的比较研究文章发表以来,已有近30篇文章介绍各种不同的研究结果。不过,在经过20多年的争论以后,尽管共识仍没有达成,但主流观点渐渐浮出水面,即南岛语族的祖先基因是在中国台湾和相邻的大陆地区。这一观点与语言学和考古学所得出的结论是完全一致的。
    从理论上讲,基因应该是最能直接反映族群血亲关系的指标,也应该是追溯人群移动最有效的方法。但是,由于古代基因难求,目前遗传学界主要依靠的材料是当代人类的基因,并根据基因变异的原理来反推古代人群之间的关系。这种方法往往受制于以下几种因素:(1)创始人群的大小;(2)基因漂移(drift)和选择(selection);(3)后期移民的影响,包括近现代移民的影响。
    对南岛语族研究而言,后期移民的因素非常复杂。为了排除这些干扰因素,遗传学界主要依靠分析由母系遗传的线粒体DNA(mtDNA)和由父系遗传的Y染色体(Y chromosome)。尽管如此,由于研究者采样范围的差异和所比较的线粒体DNA中单倍体的不同,得出的结论往往大相径庭。从总体上讲,所有的遗传学家都同意南岛语族的祖先基因是在东南亚和东亚一带,但争论的焦点是中国台湾与东南沿海地区是否是最早的发源地。以斯蒂芬·奥本海默(Stephen Oppenheimer)和马丁·理查兹(Martin Richards)为代表的少数遗传学者认为,波利尼西亚人最早的线粒体DNA不是在台湾,而是在印度尼西亚和美拉尼西亚一带。根据这一观察,这部分学者进而推论南岛语族不是发源于中国台湾,而是起源于美拉尼西亚一带。
    但是,近年来发表的一系列研究成果已经基本上推翻了上述学者的论点,重新确定了中国台湾和东南沿海地区是南岛语族线粒体DNA的发源地。其中比较重要的有以下三项。
    第一项研究发表于2005年。作者让·特雷乔特(Jean Trejaut)等在中国台湾中部和东部九个原始部落中选择了640个个体进行研究。根据对这些个体标本中线粒体DNA单倍体的分析,作者以单倍体B4a1a为示踪指标,发现这类单倍体广泛分布于中国台湾原住居民、美拉尼西亚人和波利尼西亚人中。由于这类单倍体在台湾岛出现的时间最早,因此中国台湾应该是其发源地。
    第二项研究发表于2008年,是由乔纳森·弗里德兰德(Jonathan Friedlaender)所率领的国际团队进行的,他们对太平洋地区41个族群中的952个个体进行了研究。作者不同意大多数研究者以某个或数个单倍体为示踪指标的做法,而是分析了687类基因指标,既包括线粒体DNA,也包含Y染色体。分析结果显示,波利尼西亚人和密克罗尼西亚人与东亚,尤其是中国台湾原住居民的基因联系最密切,而与美拉尼西亚人关系甚远。这一结果不仅表明中国台湾和相邻的大陆地区是南岛语族的基因发源地,而且支持南岛语族在近大洋洲一带迁徙速度很快的观点。
    第三项研究发表于2014年, 是由德国马克斯·普朗克(Max Planck)进化人类学研究所的Albert Min-shan Ko团队进行的。这项研究最具说服力。他们分析的是从位于福建闽江口外马祖群岛亮岛上的人骨所提取的DNA,并以单倍体E为示踪指标。其结果清楚地表明,至少是生活在东南亚群岛和近大洋洲地区的南岛语族的基因发源地就在今天福建东南沿海。
    第四项研究刚刚发表于2020年5月14日的《科学》(Science)杂志上,是由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付巧妹团队进行的研究。他们成功地在福建的奇和洞、昙石山和溪头遗址的史前人骨中提取了DNA,其结果更进一步证明:福建地区新石器时代的人群是西太平洋地区各岛屿上的南岛语族的祖先。
    《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了解到过去20年来,您和福建博物院范雪春研究员等多位学者合作,致力于探索南岛语族的起源和扩散,可否请您介绍一下主要的成果?
    焦天龙:自2000年以来,我和多位学者合作,在福建和浙江沿海做了一系列的研究探索。这个项目最初是我在哈佛大学博士论文的研究主题。2003年毕业以后,我把这个项目带到了我后来工作过的美国毕绍普博物馆(Bishop Museum),并与福建博物院和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扩大了合作范围,不仅仅限于考古研究,还包括互相交换与南岛语族的考古和文化相关的展览等。
    我们制定的短期研究目标有三个:1.年代学研究,即对有关考古遗址进行系统的碳十四测年(Carbon-14 dating),试图搞清楚南岛语族的祖先在中国大陆沿海的文化序列; 2.航海术研究,即通过地球化学的示踪技术,研究当时的物品,主要是石器的流通范围,并进一步确定当时的航海范围和技术水平;3.经济形态的探索,通过植物遗存和人骨中碳氮同位素对比研究,复原当时的经济形态。为此,我们在野外采样和发掘中,也采用了一系列新的技术和方法。我们的研究对象虽然是以考古学材料为主,但研究的方法却是多学科的。在材料的收集和研究过程中,我们采纳了地质学、地球化学、遗传学、动物学、植物学、年代学和土壤学的很多方法和技术。我们的研究团队除了考古学者以外,也相应地有上述各个学科的学者参与。这些研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阶段性成果已经在相关的中外期刊上发表。
    简单地讲,我们的研究表明,原南岛语族在东南沿海的发源可以追溯到距今8000—7000年左右,长距离的航海术在距今8000年左右就已经开始了。其中距今6000—5000年左右跨越台湾海峡的移民,是台湾岛南岛语族形成的关键时期,也是南岛语族祖先首次大规模向太平洋岛屿的移民。在不断适应海洋的过程中,这些南岛语族的族群也在不断探索新的生活资源。从最初的主要依赖海洋,到后来开始食物生产,他们的经济形态在不断变化。不过,海洋资源一直是南岛语族祖先主要的生活来源。我们的这些发现以新的实证材料弥补了很多学术界的空白,同时也挑战了国际学术界长期以来流行的一些假说,尤其是用农业和人口压力来解释南岛语族扩散原因的假说。我们的研究表明,在原南岛语族扩散的关键时期,他们的食物生产水平是很低的,聚落的规模和密度都很小,所以不可能用农业的高度发达造成的人口密度压力来解释他们的海洋扩散。我们的发现支持海洋适应是他们不断向太平洋扩散的主要原因。
    南岛语族研究仍需跨太平洋探索
    《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11月7日,中国首个国际南岛语族考古研究基地在福建省平潭设立。但一些中国学者认为,海南岛也是南岛语族迁移的一个重要节点,您认为在中国还有哪些地区值得进一步去发掘探索?
    焦天龙:国际南岛语族基地的设立的确是一个令人振奋的举措。基地设在福建平潭的海坛岛上,附近就是备受国际考古界关注的壳丘头遗址聚落群。目前福建博物院联合多家研究机构和大学,正在对这些遗址进行深入的多学科综合研究。相信其成果一定会推动我们对这个海岛史前文化的研究,进一步认识它在南岛语族考古学史中的地位。
    作为东南沿海地区的一部分,福建沿海地区的史前文化是与该地区史前文化变化和发展的大格局分不开的。福建北部沿海新石器时代文化的发源,尤其与相邻的浙江沿海地区的新石器文化密切相关。而福建南部沿海地区又是与粤东沿海连为一体的。因此,如果要深入探索南岛语族的发源和扩散,必须把整个东南沿海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深入探索。
    在南岛语族考古学的体系中,福建沿海和邻近沿海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是探索南岛语族发源的关键。如果要了解南岛语族的祖先文化是如何发生和发展的,必须首先对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史前考古研究的现状做一个梳理,针对问题来进行探索。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更好地参与南岛语族考古学研究。
    《中国社会科学报》:对于南岛语族考古研究,您认为未来可以拓展的方向有哪些?
    焦天龙:南岛语族考古研究是一个跨越太平洋的探索。在过去一个多世纪的学术研究中,这一领域的学术前沿一直是西方学者在主导。虽然中国老一代的学者如林惠祥先生等在20世纪30年代就参与了有关讨论,但由于种种原因,中国大陆学术界尤其是考古学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一直不够。当执教于美国哈佛大学的张光直教授,1987年在《南方民族考古》创刊号上以“中国东南海岸考古与南岛语族起源问题”一文,再次详细介绍中国东南沿海考古与南岛语族起源扩散关系时,当时的中国考古学界对这一课题是陌生的。当然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不同了。不过,需要看到的是,中国大陆考古学界主要关注的还是东南沿海区域,对中国台湾岛、东南亚群岛和东太平洋岛屿的考古还没有参与,这也就导致了大陆考古学界研究的区域局限性。现在中国已经开始在国外很多地区做考古发掘,希望能有更多的考古队到南岛语族生活的岛屿上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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