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在如何对待日本政府压制中国留学生革命活动的问题上,自费留学的秋瑾与官派留学的鲁迅、许寿裳等人之间出现过激烈的冲突,这对深入研究鲁迅的生平事迹与早期思想,也是不可多得的资料线索,弥足珍视。为了表明作者不是有意偏袒秋瑾,《秋瑾——竞雄女侠传》还特意引用北冈正子在《鲁迅——在日本这个异文化的国度中》一书中对秋瑾的赞誉,展示这位中华女侠的风采:
这位女性,不仅姿色动人,还言谈爽快,令须眉黯然逊色。事情发生后,秋瑾带头四处奔走,在学生中做了大量的说服动员工作,在她身边很快就集结了七八百名学生,她领导学生开展工作,不断激励学生坚持斗争。(PP206-208) 重新考察了国内目前出版的一些关于秋瑾的回忆录,勘正了其中的失实之处
对秋瑾帮助和影响甚大的日本女友服部繁子的《回忆妇女革命家王秋瑾女士》一文,乃中日学者都很倚重的基本资料之一,非同小可,《秋瑾——竞雄女侠传》一书就对它作了多处考证和纠误,尽可能使叙述的事实与历史的真实相吻合。
例如,服部繁子的回忆录对秋瑾丈夫王子芳(廷钧)、儿子沅德、女儿灿芝的年龄,乃至对秋瑾首次回国之原因的分析,都存在记忆的失误,永田圭介都不厌其烦地予以勘正(P120、P166)。
服部繁子还提到秋瑾的丈夫王子芳与好友吴芝瑛托她带秋瑾留学日本一事,但永田先生根据此前天津《大公报》刊登的题为《女士壮志》的报道,发现早在王子芳等请求服部繁子把秋瑾带到日本之前,秋瑾的留学东瀛之念就已见诸报端:
浙西[东]秋璇卿女士,好学极笃。去冬有订其为女学教习者,女士以未经身亲文明教育,未敢冒昧从事,故极意游学东瀛,以觇学务。乃适值日俄事起,海道梗阻,而女士之志不以此少馁。现与大学堂教习服部君之夫人相订偕行,俟有东渡之船,即行束装。壮矣哉!须眉男子所不及焉!(P132) 永田先生还郑重指出:
服部夫人繁子的回忆录,对记忆中的事情是下了很大功夫去加以描述的,只是在有些事情的经过以及时间日期上有搞错的地方。稍微对其进行些辨析考证就可发现这些与史实有出入的地方。实际上秋瑾本人对于去日本时是否能与繁子同行这事并没有看得那么重要,这从秋瑾曾跑到上海去寻找也想去日本的女子结伴同行此事上也可看到这一点。这种行为的本身也可得知事前应该是得到繁子的同意的。此外,作为清朝官吏的王子芳,对于自己的妻子到了日本后大胆地进行激进活动应当感到担心和害怕,按照常理,他不应该代秋瑾去请求繁子带她去日本,而应该借助繁子的影响力阻止秋瑾才对。再则,作为秋瑾本人,因要把两个孩子委托丈夫一人照料,故只会想到尽量尊重丈夫的意见才是,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按照上述的思考和推测,“同船一起去日本”、“和服部夫人同行”等事实,才能与当时的新闻报导相符,不至有矛盾出入,因此,对于繁子的回忆录中的相关记载,有必要重新对其考察和认识。(PP133-134)
正是根据永田圭介卓有成效的资料搜集与考证,我们还能知道,秋瑾应服部繁子之请写的《日本服部夫人属作日本海军凯歌》,可能并不像有些日本学者所认为的“有讨好日本的心理”(P216)。至于秋瑾从日本回国后与久别重逢的密友吴芝瑛饮舞高歌,作者还认为,秋瑾当时所唱的日本歌应该是《妇女从军歌》(P213)。训练有素的译者闻立鼎先生把该歌的六段歌词用六首汉语七绝的形式翻译出来(P214),使它与作者的论据、秋瑾的《日本服部夫人属作日本海军凯歌》(P216)的诗句在词、意与韵等方面一同对应起来,使推论更具说服力。日本著名中国近代史专家狭间直树先生在该书序言中,都不得不感叹作者的推论所展示的识力。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试图以考据的态度完成秋瑾传记的学者永田圭介先生并非文史专业出身,他是一位研究建筑涂料的工科专家,只读过武田泰淳的小说《秋风秋雨秋煞人》,而且当他转身研读秋瑾的资料时,年已66岁,中文基础并不好,即便是词典随身,阅读起来仍很吃力。然而,正是2001年的那次秋瑾故里之行,使他深深地为这位中华女杰的豪情与风采所感动,就决心在2007年秋瑾遇难100周年之际,“完成一部从全新角度来描述的《秋瑾传》”(日文版原跋)。如今,当作者以业余的身份和严谨的态度将这本《秋瑾——竞雄女侠传》展示在中国读者面前时,我们能不为这位日本长者的刻苦精神以及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情谊所感动么?(作者为中国政法大学历史研究所所长、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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