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件事,同学们也未加谈论。若干年后,才知道他们去上海完成了一件机密大事。既称“机密”,虽已年代久远,事过境迁,但仍以“保守”为宜。不过,可说的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在政党活动史中,亦占有一页,只可惜知道最多的几个人都已去世了。 再说我们这十二个人的际遇。
六个月训练期满,正值“九一八”事变之后,校长蒋公手谕,分发我们十二个人向中央党部报到。报到后,等待了许久,却不见下文,也没有一个人被分派工作。究竟为了何故,迄今不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们只好就此分手,各奔前程了。
我并没有什么社会关系,正在进退无据的时候,多蒙黄雍(剑秋)、张炎元(炳华)两位老大哥关爱,叫我搬去同住。他们都没有带家眷,在花牌楼忠义巷一家楼上,分租到一间房子,原来就有家具。当时,两位老大哥睡一张挂着蚊帐的大铁床,我一个人,晚上搭地铺,早晨再把铺盖收拾起来。
我们三个人很少在一起吃顿饭,有时候,也去买点鱼肉回来,打气炉上一烧,三人据案大嚼,倒也香甜。日后我们见面提到这段日子,依然觉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下午,有客到访。来客首先和剑秋、炳华握手寒暄,接着又面带笑容地向我伸出友谊的手。剑秋兄连忙为我们双方介绍说:“这位小老弟是五期同学陈恭澍,这位老大哥是六期同学戴笠,戴雨农。”五期的称“小老弟”,六期的称“老大哥”,这句介绍辞有点奇怪。
看上去,他的年龄是比我大得多,浓眉大眼,隆准高颧,身材虽不高,显得很厚重、很结实,称得上相貌脱俗,气宇非凡了。这第一印象,相当深刻,至于他对我的观感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同学们聚在一起,也就不拘形迹地谈论开来。四个人所操的虽然都是普通官话,但黄剑秋兄是湖南平江人,张炳华兄是广东梅县人,来客戴雨农是浙江江山人,乡音都嫌太重,话却十分投机,如果不是光线暗下来,还不觉得已经是日落西山。
剑秋兄提议,一同到外面去吃点东西,出了忠义巷不远,有一家本地小馆子,字号是盈丰酒楼,格局不大,只有一楼一底。点了几样菜,叫了一壶酒,吃下来不到两块钱,大家都认为还不错。
自此之后,戴雨农时常到我们这里坐坐,偶尔也同去看一场电影。有一天我们正和房东太太打麻将,戴雨农又来了,他看是我输,大有拔刀相助一显身手的气势,叫我站起来,替我打了几副,但看他吃张摸牌的手法,并不像是善于此道的熟手。
我曾经问过剑秋兄和炳华兄,这位戴同学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们告诉我,只知道他在校长官邸,并不明了所司何职。我又不解地追问,他既然在官邸任职,为什么这次校长下野回奉化,他不跟了去?这两位老大哥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就算了。
后来,我们相处得更熟,彼此间的认识也增进了不少。有一次,戴雨农突如其来地问我:“恭澍兄,你认识曹霄青这个人?”我回答说:“岂止认识而已,我们俩同连入伍,同排又同班,而且是双架床铺的一上一下。他是日本明治大学毕业,我只不过念到中学,可是我们两个人居然交成了好朋友,入伍的时候,他连绑腿都打不好,我还取笑过他呢。” 我顿了一下又补充说:“自从他四期升学进入本校政治科,我因病落后编入第五期步科后,分手到现在,始终没有再见到过。” 戴雨农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曹霄青目前就在南京呢?” 我说:“那我就马上去看他。” 接着我又反问一句:“他真的是到了南京?” 戴雨农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希望他能到南京来而已。”
戴雨农之有此一问,我的确有点莫名其妙。到后来,他才告诉我,曹霄青当时正在上海傍着胡汉民搞“新国民党”,从事反政府的分裂活动。 再往后,我才悟出来,戴雨农突然对我提到曹霄青,多少带点试探或考验性质。 没过多久,校长回京重任艰巨,戴雨农和我们见面的次数减少了,每次来,停留的时间也缩短了。
剑秋兄和我景况如恒,张炳华却显得忙碌异常,有时候甚至于整夜都不回来,回来休息的时间也不充分,转一下就又走了。我猜,炳华兄很可能参与了一项重要而又秘密的工作。 此刻,正值日寇侵入上海,我军奋勇抗战的“一二八”。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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