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末和1940年初,英国陆军的一位军长艾伦伦布鲁克爵士曾两度参观法国的马其诺防线,在日记里写下了这样的感想:“不用怀疑,马其诺的整个观点是天才的设想。但是它只给我很少的安全感,我认为法国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假如把钱花在机动防备的装备上,比如更多更好的飞机和更多的装甲师,而不是把钱扔进地下……马其诺防线最惊险的方面在心理上,它给人造成一种错误的安全感,躲在牢不可破的钢铁防线后面的感觉,一旦这种感觉被打破,法国的战斗意志将一起被粉碎。”
布鲁克敏锐地感觉到,马其诺防线无形中已经成为法军的精神支柱,当大量的钢筋、水泥构筑起工事、炮塔之后,法军也就产生了强大的精神依赖。随着投入的加大、配套的延伸,法军对马其诺防线的精神依赖越来越重,以至于完全被这条防线束缚住了。
从军事思想到战略战术,都严格地建立在阵地防御基础上。古德里安在战前分析法军时,就发现法国“任何大规模的演习当中,都可以看出法国的统帅部,是要训练他们的部队一切都按部就班,根据预定的计划行动。
无论是取攻势还是取守势,都是以一个事先所预定好了的环境为其基础。他们希望先把敌方的企图和战斗序列,都完全弄清楚之后,再来采取行动。而且一经决定行动之后,则一切部队的行动都完全照着既定的计划进行,丝毫都不许有所变化。”在法军眼里,马其诺防线无疑成了克敌制胜的“阿克琉斯”。显然,法国人并没有意识到,马其诺防线也存在着“阿克琉斯之踵”。
美国阿尔伯特·沃尔斯泰分析非对称威胁时,指出,“即使是最强大的陆军或空军都可能存在致命的弱点,而这种弱点有可能是国家自己制造的但却全然不知。”他认为,对手通过精明地利用对方的致命弱点,甚至有可能将最强大的军队置于危险的弱势地位。古德里安发现并利用了这一致命弱点。他选择绕过防线,主力从侧翼进攻法国本土,短短42天,号称“欧洲第一陆军强国”的法国便灭亡了。马其诺防线丝毫没有派上用场,法军的精神支柱倒塌了。
精神支柱的倒塌,最直接的反应是抵抗意志的瓦解。二战中德国进攻法国时,其坦克、飞机的数量远不如英法联军,性能也要低劣,甚至被称为“穷人的战争”,然而“穷人”打败了富人。当德军出乎意料地出现在身后时,法军大批部队被震慑住,丧失了作战意志,被俘人员竟多达150万。法国在投降时还拥有近一半的国土,还有庞大的海外殖民地,还有一个坚定的盟友——英国,但他们已经没有信心了,他们放弃了抵抗!而固守在马其诺防线40个师的兵力差不多都是成建制地投降了。
精神支柱的倒塌,也就迷失了判断和行动能力。长期的思维惯性,使得他们根本无法面对突然改变的现实,并根据现实做出应对。当发现德军有可能从侧翼发起攻击,法军最高统帅部无法立刻调整战略部署,而一线部队更是根本不知如何做出反应。德军第七装甲师师长隆美尔在发起正面攻击时,一改过去炮击、冲锋、突破的战斗程序,别出心裁地命令坦克中的乘员除驾驶员外全部都坐在坦克外面,不许放枪,摇动白旗,呐喊着往前开。
法军众多在场的指挥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是没下达开火的命令,眼睁睁地看着德军快速地穿过森林。随后,德军所有坦克突然开火,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马其诺防线的堡垒地带,不仅撕开了防御缺口,而且一夜之间推进60公里。堡垒里的法军成了旁观者。
精神支柱的倒塌,使得法军根本无法形成正确的决策。后人有一种评述,如果法军从马其诺防线方向及时对德军发起反击,势必也能击中德国的软肋。德军正面的齐格菲防线开战3年前才兴建,而且只是个支离破碎的防御体系。选择对攻,对于困守马其诺防线的法军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习惯了依赖于马其诺防线的法军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以致于出现了110个法军正规师面对44个德军师(其中只有11个正规师)无所作为的局面,连当时巡视过德军在西部防务情况的德军将领冯侸梅林津都深感困惑:“我越看越不理解法国的那种全然消极的态度。”
美国约翰·博伊德把战争分为三类,认为打击精神意志是很重要的战争样式。“机器不会打仗,地形不会打仗,打仗的是人。你必须深入了解人的心理,那才是取得作战胜利之所在。”切入精神意志,重要的切入人的思维,影响和改变人的思维。而影响人的精神的往往来自于三个方面的因素:一是威胁(感觉对人的自身和生存存在危险);二是不确定性(由事件呈现出来的模糊性、冲突、不熟悉和喧嚣等造成的一种印象或氛围);三是不信任(即怀疑和猜疑的氛围,从而使一个组织的人员或组织与组织之间的联系与纽带松散)。他提出,要“通过负面因素造成敌人的恐惧、焦虑和离间敌人,从而造成非合作的重心。同时,腐蚀敌人所依赖的支柱,切断使敌人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精神纽带。”
每一个参加战争的人,都有支撑其思想、支配其行动的精神支柱,而当这种支柱倒塌的时候,他可能就陷于思维瘫痪状态,很容易被击垮。(章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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