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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齐普斯]沃尔特·迪士尼的文明化使命:从革新到复兴


    摘要:德裔美国民俗学家杰克·齐普斯延续法兰克福学派传统,在社会政治语境下对童话进行批判性研究,做出了一系列独到而有益的探索。他在总结19世纪末西方童话类型的社会制度化功能与趋势的基础上,通过对迪士尼个人、公司的成长及其将童话最初版本向动画片改写过程的社会—政治—文化分析,肯定了迪士尼在文化革新与复兴方面具有一定的使命担当,但同时也对迪士尼童话作品在不同的社会运用中所折射出来的民粹主义、清教主义、精英主义和消费主义等美国意识形态作出深刻反思。作者认为童话具有深刻的社会功能,绝不仅仅只是心理补偿,童话故事所投射的世界揭示了当下社会中真理与谬误的鸿沟。
    关键词:童话;文化革新;文化复兴;沃尔特·迪士尼;迪士尼动画片
    作者简介:杰克·齐普斯(Jack David Zipes 1937-),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明尼阿波利斯分校(University of Minnesota Minneapolis)德文荣退教授(美国明尼阿波利斯55455);方云,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上海200241);张举文,美国崴涞大学(Willamette University)东亚系教授,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院兼职教授(北京100875)。
    

    20世纪,在对儿童与成人的“文明化”所产生的深远影响上,没有其他艺术家和作家能与沃尔特·迪士尼(Walt Disney)相比。沃尔特·迪士尼在寻得自己乌托邦的愿景与使命之后,便着手组织其他艺术家共同完成此目标,开始不遗余力地追求完美、整洁、有序的世界,此世界在他有生之年创作的所有童话电影和书籍中均有所映射,且在他的主题公园里也有所展示。迪士尼的“乌托邦”(Utopian)愿景与精神如此强大,甚至在他去世后,迪士尼公司仍一如既往地塑造童话,以达成他的梦想并传播其思想意识形态。无论是为他工作的员工,还是观看过并将继续观看迪士尼童话电影的数百万观众,都分享过他对美好生活和健康娱乐的乌托邦式愿景,他的存在感是显而易见的。不可否认,迪士尼通过电影和图书出版业的技术革新了童话,然而现实却是他的“革新”成为重大的倒退,诸多具有解放意义的童话故事被驯服并转向自己的对立面,迪士尼的“文明化”过程导致了乌托邦的堕落。
    但是,在我解释迪士尼是如何设法驯化童话并恢复其保守特征以使其失去反抗与进步性特征之前,很有必要总结一下19世纪末童话类型在大多数西方国家的地位。这些国家的童话已被社会制度化,并且在童话类型的生产与接受方面存在着显著差异,呈现出明显的幼稚化与洁净化倾向。某种程度上说,这么做是为了使儿童免受“邪恶”(nefarious)童话故事的伤害,据称邪恶童话对于儿童来说过于暴力且不甚得体,因此,对于教会、传统教育工作者和家长来说,这种文学形式从未失去其可疑和“异教徒”的标签。作为儿童文化的主要内容,童话一直受到严格的审查与控制。20世纪初,童话类型作为社会制度的一些更表面化的功能和趋势,可总结如下:
    (1)19世纪,随着童话故事在英国和美国被育化成适合儿童的文类和社会建制,精英主义以及基督教义的精英观念被引入其中,为那些懂得如何阅读的儿童建构了一系列精选故事并使之社会化。这些观念在大多数经典童话故事中很容易辨认,特别是由安徒生所撰写的故事。19世纪至20世纪初,安徒生是欧洲和美国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这些童话作品总是强调极具天赋的个人,他们的幸运与崛起得益于上帝的仁慈或命运的奇迹,而这种隐喻通常以仙子、强大的魔法人物以及宝物的介入而呈现。另外,霍雷肖·阿尔杰(Horatio Alger)的态度也吸引了许多儿童和成人,他鼓励人们应利用时机,自力更生。
    (2)尽管同样是被讲述,带有图片印刷出版的童话仍比那些不久即会“消失”的口头故事获取了更多的合法性和持久价值,除非口头故事以文字形式被记录下来。20世纪初的英国和美国,已以适合基督教和中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标准完成了对口头故事的保存及修订。
    (3)因为儿童的童话是乐观的,具有封闭式情节,或者说有一个幸福的结局,所以在幼儿园、图书馆、学校或卧室,父母常常通过阅读童话以娱乐和抚慰孩子的焦虑情绪。到了19世纪末,童话故事首次由成人和儿童演出,并在美国和英国的舞台上演。此外,图书管理员和老师们也为孩子们朗读童话,它们被引入校园作为启蒙读物。
    (4)虽然故事情节多样,主题与人物也有所变化,但这些儿童与成人的经典童话强化了基于僵化的性与性别观念的父权制象征秩序。在印刷物和舞台版的童话故事中描绘的刻板印象,并非故事原型,而是倾向于运用模式化的图式概念来教导青年男女应该如何行为举止。人物虽然有些简单化,但大多数英雄都是机智、幸运、冒险、英俊和勇敢的,而女主人公多是美丽、被动、顺从、勤劳以及具有自我牺牲的精神。虽然其中一些人物来自下层社会,使得“白手起家”(rags to riches)的主题发挥了重要作用,但这些农民和下层阶级因习得了某种惯习,正如布迪厄所描述的那样,是一套礼仪、习俗、行为规范以及思维方式,故而使他们能够成就某种社会角色,提升社会地位,并能根据传统的社会阶层和性别期望,将自己与其他下层社会有所区分。
    (5)已出版的童话故事与口头民间故事不同,出版的童话以印刷物的形式成为财产被出售和交易,产权被授予作者、收藏家和出版商;购买后,它即被“新”主人所拥有,并于闲暇时阅读以获取逃离、安慰以及启发灵感。而那些曾经属于社区的口头故事,则逐渐从语境中抽离,其原有的社会意义及关联性被剥夺。
    (6)文学和口头传统之间总是存在着张力。从过去到现在,口头故事持续威胁着传统和经典故事,因为它们可以质疑、去除和解构书面故事。此外,在有关文学传统的内部讨论中,19世纪末期许多作家都曾对“什么是童话的标准化模型”提出过质疑。
    (7)据记载,19世纪末,曾有一次关于“何为民间口头故事和文学童话故事以及各自职能为何”的全面辩论。这一时期,童话故事已扩展出高级艺术形式(歌剧、芭蕾舞、戏剧)和低级艺术形式(民间戏剧、歌舞杂耍和模仿),成为分别为儿童和成人开发的经典以及实验形式。口头故事继续通过各种社区聚会传播,也通过电台传播,并由民俗学家整理收集成册。但最为重要的是在19世纪晚期,民俗学作为一个极有条理的学术研究领域,与人类学一道迅速兴起,在成为一种社会建制后,各种民俗流派开始蓬勃发展。此时,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童话故事和民间故事的文学批评。
    (8)19世纪,尽管许多童话书籍和集册都配有插图,有一些更是配有大量说明与图解,这些图像与文本高度契合。插图画家多为匿名男性,似乎他们无关轻重。虽然插图通常丰富和深化了故事,但它们更依附于文本,很难成为阅读或查看文本的替代方式。
    然而,印刷文字在童话类型发展中的主导地位即将发生变化,下一个类型制度化的伟大革命是由电影技术的发展所带来的,因为图像在“违背”(violation)印刷文本的同时,也借助印刷将自己强加于文本之上,因而形成自己的文本,这就是沃尔特·迪士尼和其他动画师进入现场的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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