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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继中:超越“以史证诗”(2)


    语境不仅是指那些“二重证据”所能验证的部分,还应当包括那些难以确证的精神领域“虚”的方面。事实上“宋贤以治史之法治诗”时,其佼佼者对杜甫“诗史”的认识已关注到这一问题。如胡宗愈《成都草堂诗碑序》云:“先生以诗鸣于唐,凡出处去就,动息劳佚,悲欢忧乐,忠愤感激,好贤恶恶,一见于诗,读之可以知世。学士大夫谓之诗史。”悲欢忧乐、忠愤感激、好贤恶恶便是情感方面的无形之象,也是“知世”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
    明王嗣奭《杜臆·杜诗笺选旧序》评杜则云:“一言以蔽之曰:以我为诗,得性情之真而已。情与境触,其变无穷。”强调的便是个体对现实感触的力度、广度与深度,而非事件的“纯记录”。清浦起龙《读杜心解》卷首说得更明白:“少陵之诗,一人之性情而三朝之事会寄焉者。”则杜之为“诗史”,是诗与史之化合,是通过个人对时代现实的切身感受,灌注了自己饱满的感情,以一人之心来感应、反映一国之心,折射时代精神,是主客观交感互动的结果。故浦氏于该书《读杜提纲》中又说杜甫“慨世还是慨身”,且挑明了“史家只载得一时事迹,诗家直显出一时气运。诗之妙,正在史笔不到处”。史记迹而诗能传神,故读诗不仅要核之史更要究其心。要知诗中之史,更要明诗人之心。古人这些看法,相当高明。
    为人熟知的“三吏”“三别”是杜甫“诗史”的代表作。写作年代为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三月。是月,六十万唐军大败于邺,郭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保东京(洛阳),局势十分危急。当时洛阳百姓处境如何,史无详载。《资治通鉴》卷二二一“肃宗乾元二年三月”条仅简单地提到:“东京士民惊骇,散奔山谷。”约略其时,杜甫由洛阳回华州,写路上见闻为此组诗,不但揭露当时唐政府毫无章法、惨无人道的征兵政策,还写出当地民众义无反顾地支持保家卫国战争的爱国主义精神,可谓与史载“士民惊骇,散奔山谷”云云背道而驰!何者为“真相”?两相比较,史册好比疏漏残缺的账本,杜诗却是精彩的影视。
    “诗史”重要的是它反映了当时历史的主流,补史家所遗之民心思唐的“气运”,而且与当时的现实相向建构,建构一种集体的爱国主义情怀。可见诗人深得中国史家“反思致用”之精神,为今人与后人“立心”,是以史为鉴、建构未来之精义。史有诗心,诗有史据,理、事、情融为一体,斯为杜甫之“诗史”。(作者单位: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①王永兴:《陈寅恪先生史学述略稿》,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②萧涤非:《杜甫研究》(修订本),齐鲁书社,1980年版。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