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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武地理考据得失论(2)


    二批评《明一统志》之风
    《明一统志》编纂有欠严谨,明代学者即已指出。如杨慎《丹铅总录》卷十《东山李白》条指出,杜甫诗有“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东山李白好”的赞美,“东山李白”是李白自称,杜甫只不过是借用了而已,而俗本妄改为“山东李白”;可是,“近世作《大明一统志》,遂以李白入山东人物类,而引杜诗为证,近于郢书燕说矣!”(21)因而杨慎感叹:“噫,寡陋一至此哉”。(22)明董斯张撰《吴兴备志》,于卷三十二指正《明一统志》一误。明末张天复撰《皇舆考》“其大意在规《明一统志》之失”(23),王世懋撰《读史订疑》也是要“纠《明一统志》疎漏”(24),王世贞撰《弇山堂别集》提及《明一统志》之误八处。徐霞客并非人文学者,却以实地考察证明《明一统志》某些记载之误,例如他认为永宁州的“安笼”写法正确、但普安卫下的“安笼”应正作“安隆”(25),对广西府治东二里广福寺位置载为“弥勒州东九十里”也提出疑问(26)。
    顾祖禹虽主要生活在清初,却以遗民自居,对《明一统志》颇有微词,云:“尝怪我《明一统志》,先达推为善本,然于古今战守攻取之要,类皆不详;于山川条列,又复割裂失伦,源流不备。夫以一代之全力,聚诸名臣为之讨论,而所存仅仅若此,何怪今之学者,语以封疆形势,惘惘莫知”(27)。
    顾炎武重点指出了10处《明一统志》之误(28):
    《一统志》:“三河,本汉临泃县地。”(29)顾氏则云:“今考两《汉书》,并无临泃县”;在弄清了临泃、三河两县沿革后,他才指出:“先分为临泃,后分为三河,皆自唐,非汉也。”(30)
    顾氏认为:“《一统志》引古事舛戾最多,未有若密云山之可笑者”,因为据《晋书·石季龙载记》,在密云山是段辽与燕(慕容皝)合谋而败赵(石季龙)之众,《明一统志》于密云山下则云:“昔燕、赵伏兵于此,大获辽众。”(31)顾氏因而嘲笑道:“是反以为赵与燕谋而败辽之众,又不言段而曰辽,似以辽为国名,岂修志诸臣并《晋书》而未之见乎?”
    《明一统志》:“杨令公祠在密云县古北口,祀宋杨业。”(32)顾氏查考了杨业一生行迹,结论是:“是(杨)业生平未尝至燕,况古北口又在燕东北二百余里,地属契丹久矣,(杨)业安得而至此?且史(指《宋史·杨业传》)明言雁门之北口,而以为密云之古北口,是作志者东西尚不辨,何论史传哉!”
    《明一统志》:“辽章宗陵在三河县北五十五里。”(33)顾氏认为:“考辽无章宗,其一代诸帝亦无葬三河者。”
    《明一统志》:“金太祖陵、世宗陵俱在房山县西二十里三峰山下,宣宗陵、章宗陵俱在房山县西大房山东北。”(34)顾氏遍考金代诸陵,总结性地写道:“金代之陵自上京而迁者十二帝……其崩于中都而葬者二帝……被弑者一帝……追谥者二帝……被弑而降为庶人者一帝……而宣宗则自即位之二年迁于南京,三年五月中都为蒙古所陷,葬在大梁,非房山矣。今《一统志》止有四陵,而误列宣宗,又跻于章宗之上,诸臣不学之甚也!”
    汉乐浪郡有朝鲜县,箕子所封,故地在今朝鲜平壤大同江南岸。顾氏云:“慕容氏于营州之境立朝鲜县(35),魏又于平州之境立朝鲜县(36),但取其名。与汉县相去则千有余里。《一统志》乃曰:‘朝鲜城在永平府境内,箕子受封之地’(37)。则是箕子封于今之永平矣!当日儒臣,令稍知今古者为之,何至于此?为之太息。”
    《明一统志》登州府名宦下云:“刘兴居,高祖孙……封东牟侯,惠泽及于邦人,至今庙祀不绝。”(38)顾氏考证了刘兴居事迹,结论是:“兴居之侯于东牟仅三年,其奉就国之令至立为济北王相距仅五月,其曾到国与否尚不可知,安得有惠泽及人之事历二千年思之不绝者乎?甚矣,修志者之妄也!”
    王安石《虔州学记》有云:“虔州江南地最旷,大山长谷,荒翳险阻。”分别以“旷”、“谷”、“阻”字后为一句,文理甚明。顾氏论到:“今《一统志》赣州府形胜条下,摘其二语曰:‘地最旷大,山长谷荒’。句读之不通,而欲从事于九丘之书,真可为千载笑端矣。”(39)
    顾氏云:“《一统志》采辑诸书,不出一人之手,如柳城废县,既云‘在府城西二十里’矣,而于土产则云:‘人参、麝香、豹尾,俱废柳城县出’。今府西二十里,乃滦河之西、洞山之南,沙土之地,其能出此三物乎?按《唐书》:营州柳城郡,贡人参、麝香、豹尾、皮出。志本引之,而不知所指府西二十里废柳城县之误也。”(40)
    顾氏又云:“今之开平中屯卫自永乐三年徙于石城废县,在滦州西九十里,乃辽之石城;而《一统志》以为汉旧县,何以谬欤?”(41)
    因顾炎武的提倡,四库馆臣、胡渭、阎若璩、《大清一统志》作者等群起而响应,于是形成了一股批评《明一统志》之风。
    四库馆臣评价《明一统志》时所举六例舛误,均为顾炎武上述列举的:“其时纂修诸臣旣不出一手,舛错、抵牾、疎谬尤甚,如以唐临泃为汉县,辽无章宗而以为陵在三河,金宣宗葬大梁而以为陵在房山,以汉济北王兴居为东汉名宦,以箕子所封之朝鲜为在永平境内,俱乖互不合,极为顾炎武《日知录》所讥;至摘王安石《虔州学记》‘地最旷大。山长谷荒’之语,则并句读而不通矣”(42)。可见,顾炎武的学术影响之大。
    胡渭《禹贡锥指》指出《明一统志》之误颇多。例如《明一统志》卷二十二济南府《山川》记载:“漯河在章丘县东北七里,源出长白山,西北流入小清河”(43)。胡渭指出:“漯上承河水,非山源也,亦不于章丘县北入小清河”(44)。又如,《明一统志》卷十三淮安府《山川》记载:“羽山在赣榆县西北八十里,即舜殛鲧处”(45)。胡渭详细考证了羽山位置,认为“此山在沂州之东南,海州之西北,贛榆之西南,郯城之东北,实一山跨四州县之境也”,指出:“《明一统志》云在贛榆县西北八十里,则误矣”(46)。胡渭指正《明一统志》之误,至少还有三处(47)。
    关于南直隶如皋县的沿革,《明一统志》卷十二扬州府载:“本汉广陵郡地,晋分广陵五县置山阳郡时,已有如皋县,莫知为县之始。隋初省入宁海县,属江都郡;唐析海陵地置如皋镇,南唐复升镇为县,属泰州”(48)。阎若璩觉得“莫知为县之始”之语非常奇怪,虽然《晋书》记载不细,但《宋书》记载得明明白白:海陵太守“晋安帝分广陵立,《永初郡国》属徐州,领县六”。这六个县是:建陵,晋安帝立;临江,晋安帝立;如皋,晋安帝立;宁海,晋安帝立;蒲涛,晋安帝立;临泽,明帝泰豫元年立(49);紧接着海陵后面的山阳郡,“晋安帝义熙中土断分广陵立,领县四,曰山阳、曰盐城、曰东城、曰左乡,无如皋属山阳之文”。因此,阎若璩写道:“沈约明云‘如皋,晋安帝立’,安得云‘莫知为县之始’”!进而阎若璩批评“天顺朝臣”,缺乏“披寻全史地志之理”。(50)
    北宋舒州,治所在今安徽潜山县。元丰时,知州杨希元因其祖于淳化中为舒州知州,其父于天圣中为舒州通判,三代为官于此,故建“三至堂”。南宋庆元元年(1195年),舒州升为安庆府;端平三年(1236年),府治迁往一百四十里开外的江边,那么三至堂就不再位于府治了。可是,《明一统志》仍曰:“三至堂在府治东”(51)。因此,《大清一统志》作者指出,《明一统志》错了(52)。又,广西灵山县北一百里的西灵山,一名丰子岭。《元和郡县志》有丰子岭、峰子岭的不同记载,《九域志》灵山县下作丰子岭,《舆地纪胜》记载峰子岭为县主山、又曰西灵山。据考,实为同一处山。《明一统志》卷八十二廉州府山川:“西灵山,在灵山县西百余里”;“峰子岭,在灵山县东北二十五里,县之主山也”(53)。《大清一统志》作者指出,《明一统志》误将一山分作两山(54)。
    正因为《明一统志》错误多多,成为清人纂修全国总志和地方志的鉴戒,以至于清代地方志书也时时纠正其失(55),从反面来促进了地理考据的进步。
    受顾炎武影响,道光二十八年沧州叶圭绶所著《续山东考古录》之卷三十一、卷三十二,分别是专门针对《大清一统志》初修本山东沿革、山东古迹的辨误,具有很强的学术意义(56)。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