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提出今后整理文献的重要工作 对于整理历史文献,张先生认为,不是单纯地校勘,注释几本书就完了。“更重要的,在能从丛杂的资料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将内容相近的合拢来,不同的拆出去,经过甄别审断、整理纂集的过程,写定为简约可守的新编。让人们在研究中国古代文化方面,能够节省时间、精力,较有条理有系统地了解过去,这诚然是文献学工作者的重任。”[5](P343)比较迫切的任务,他认为有4项,即甄录古代遗文、改造二十四史、整理地方志书、融贯诸子百家。 所谓甄录古代遗文,就是对流传至今的典籍,要详辨其真伪。真伪可以分开的,应重新写定,加以整理。如《尚书》,只应把确切的28篇汇编在一起。古书中还有一些专门性的单篇文字,如自然地理和经济地理的说明书《禹贡》在《尚书》内,专谈科技制造的《考工记》在《周礼》内,记载时令气候的《夏小正》在《大戴礼记》内,诸如此类的文字,非常宝贵,“自可从原书中抽出来,加以整理和阐述。”[5](P345) 所谓改造二十四史,有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内容方面“首先宜将后人附加的话,以及错简、衍文、注语窜入正文等不符合原文的现象,加以改正删订,重新写定。”“其次,便是整理旧注的问题。”[5](P348-349)要对旧注有所损益,同时旧注还有个排列的形式问题。此外,对于世称“芜杂”的《宋史》,要有改修气魄。 所谓整理地方志书,意思十分清楚。值得注意的是,方志名目繁多,而其中的“州县志”,记载比较详尽,内容比较丰富,可供采摭的资料很多。“整理方志,必须首先在这方面多下功夫。”其次,一些正史中不详的社会制度、礼俗习尚、民生利病资料,尤其是少数民族的史实,应“择取其中最为重要的材料,分类撮录,然后纂辑成书,写出一部可供采摭的史料丛编。替撰述理想中的中国通史提供素材,作出贡献。”[5](P355-356) 所谓融贯诸子百家,是指对周秦诸子加以研究,“找出他们对某一问题的共同认识,由此考明问题的实质以及对当时和后世所起的作用。”[5](P357)对于两汉以后的子书、文集、笔记,区别其高下浅深,“假如我们能就历代文集中甄录出许多有价值的政治论文,都为一集,何尝不可继《明经世文编》、《清经世文编》之后,编出《宋经世文编》、《唐经世文编》、《先唐经世文编》呢?”对明清文集,“假如我们能分类辑录,也可编出一些专门性的《丛钞》,如前人所辑《经义丛钞》之类,这自然是极有意义的工作。”[5](P359-360)此外,对诸种笔记,也要有所甄别,凡是“朴学功深,富有价值的,自当进行综合整理。”[5](P361) 除了专著,张先生晚年有若干篇文章,都对80年代初兴盛起来的古籍整理工作提出了通达的见解,其中有不少富有启发性的建议。这也属于他建构文献学理论体系的具体工作。他的最基本的主张,是强调整理古籍不单是标点注释校勘,而应该包括研究成果、总结性论著,整理古籍的方法与门径应包括论著、编述、注释、钞纂四个方面。[3](P132-134)一句话,古籍整理与研究必须结合起来,以使整理工作达到更高的水平。 80年代初期,张先生还选编过一部《文献学论著辑要》,旁搜博求古人近人文献学专论凡120目。其自序中指出:“整理文献,必先于群经传注之得失,诸史记载之异同,子集之支分派别,辨其原流,明其体统,然后能识古书之真伪,审版本之先后;旁及校勘、目录、辑佚、避讳诸端,皆当洞达其理,庶几有着力处。若于此类全无所知,遽谈古籍整理,将见其昏昏冥冥,不解何从下手也。”[6](P1)《辑要》之作,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古籍整理工作者“何从下手”的困难。 倾数十年心血撰作文献研究名篇 张舜徽先生不仅长期探讨文献学理论,而且身体力行,实践自己的文献学观点,在整理研究历史文献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为学术界贡献了若干文献研究的佳作。大体说来,偏重于对文献本身加以整理研究者有以下几个类别。 一、通释类 在目录类著作中,《汉书·艺文志》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张先生对二书皆作了逐句笺释工作。于前者为《通释》,于后者为《提要叙讲疏》。 《汉书艺文志通释》是在早年《释例》的基础上写成的。张先生自少爱读《汉书·艺文志》,常置案头,时加笺记,欲疏证全书。至晚年重温是书,复有笺记,于是加以整理,成《通释》一书。这是一部“循文通释”的疏证之作,“凡前人之说有可取者,悉甄采之,句读之有误者正之,史证之偶疏者补之,亦间附论说以评断之。”[7](P1)如《六艺略》一开头,就对通常的标点“《易经》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提出异议,认为“此应读‘《易》’字自为句,乃冒起下文之辞。”做了一番论证后,又推寻“经”的本义,认为“经者纲领之谓,原非尊称。大抵古代纲领性文字,皆可名之为经。”[7](P10)随之又解说“经十二篇”的篇名与内容、汉代《易》学的传授情况、“施、孟、梁丘三家”的盛衰。这种立足于史实而有见识的疏证,与一般的文字疏通不可同日而语,对读者掌握学术的变迁大有裨益。 《四库提要叙讲疏》是在课堂讲稿基础上整理而成。其自序称:“往余为大学文科讲授‘国学概论’,即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叙》四十八篇为教本。昔张之洞《輏轩语》教学者曰:‘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读过,即略知学问门径矣。’余则以为此四十八篇者,又门径中之门径也。苟能熟习而详绎之,则于群经传注之流别,诸史体例之异同,子集之支分派衍,释道之演变原委,悉了然于心,于是博治载籍,自不迷于趣向矣。因与及门讲论而疏通证明之。首取《提要》本书以相申发,次采史传及前人旧说藉资说明,末乃附以愚虑所及而讨论之……迨讲毕,始自录所言,述为《讲疏》。”[8](P1643)《讲疏》不是一般的文字注释,而以发表见解为主。如《提要》首句:“经禀圣裁,垂型万世;删定之旨,如日中天;无所容其赞述。”《讲疏》云:“此昔人尊经崇孔子之说也。自司马迁以来,儒者莫不言孔子删《诗》、《书》,定《礼》、《乐》。然无征于《论语》,复不见于孟、荀,秦火以前,无此说也。《论语》为孔门所记,于其师一言一行,乃至饮食衣服之微,喜乐哀戚之感,无所不记。使果有删定之弘业,何其弟子无一语及之?史迁尝称‘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然《管子》中已云‘泽其四经’,可知以《诗》、《书》、《礼》、《乐》为教者,不自孔子始。此四经者,皆旧典也。孔子特取旧典为及门讲习之,所谓‘述而不作’也。善夫龚自珍之言曰:‘仲尼未生,先有六经;仲尼既生,自明不作。仲尼曷尝率弟子使笔其言以自制一经哉?’必具此识,而后可以不为俗说所惑。盖自汉世罢黜百家,独崇儒术,言及六籍,必推尊孔子所删定,此犹言易卦者,必托名于伏羲;言本草者,必托名于神农;言医经者,必托名于黄帝;言礼制者,必托名于周公;莫不高远其所从来,以自取重于世,后先相师,如出一辙,学者可明辨之。”[8](P1648-1649)这样的疏释,明显是在做学术源流的考辨工作。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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