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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前后中国知识分子对日外交立场之演变以中国太平洋国际学会为例(2)


    也就是从这次会议开始,太平洋国际学会开始关心战后太平洋地区安全与合作的问题。这一问题又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在击溃日本之后使日本不再有发动侵略的可能与愿望?二是应采取何种措施以维护战后太平洋地区的永久和平?会上,英国代表团团长阐述了英国在战后对日处置问题上的立场。他表示,日本在战败后必须交还1930年以后通过侵略所取得的土地。同时为了防止日本重新走上军国主义道路,日本战后必须将其工业设备中的一部分交给它的邻国,特别是中国。但日本仍将被允许进入世界市场,特别是轻工业市场,以维持其7300万人的生活水平。[17] (p7~8)显然这对日本是非常宽大的,但却损害了中国的利益。中国代表表示,战后“满洲”必须无条件归还中国,任何国际性的政权都是不可以接受的。其次,台湾也必须归还中国,不能有任何附加条件,如果盟国希望在台湾建立军事基地,也应该在中国政府恢复对台湾的主权之后与中国协商解决。第三,朝鲜也应该完全独立。[17] (p43)不过这些主张都是对英国主张的一种临时的回应,当时中国对战后日本处置及太平洋地区安全问题上还没有形成成熟的看法。
    在1942年的会议上中国代表团关注的重心是如何迅速打败日本并使中国成为保证太平洋地区永久和平的主要力量。中国代表团团长施肇基在演说中指出,中国最大的希望,就是从不平等条约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特别是废除列强在华之领事裁判权。中国希望在战争胜利结束后能收回那些被武力或武力威胁夺去的土地,中国渴望战后的和平与安全,中国将在战后进行大规模的建设,中国欢迎外国来华投资并在技术上给予中国帮助。[17] (p16~18)胡适没有出席会议,但他在给大会提交的论文中也表达了要求归还被占领土和列强放弃在华特权的同样愿望。同时胡适还表示,中国应该被允许参与战后普遍安全计划。[17] (p131~132)
    三
    由于中国在1942年的会议上对战后世界总体局势及太平洋地区和平与安全问题缺乏一个明确而具体的表态,给人的印象似乎中国仍全神贯注于对日作战之中,无力思考战后的问题。有关战后和平计划的若干著作都出自欧美学者之手。同时,由于中国未能把她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告诉世界,关于战后世界的许多文章也未能对中国人民的和平目标和愿望给予充分的注意。为了改变这一局面,中国太平洋国际学会于1944年出版了由学会会员周鲠生教授所写的《赢得太平洋的和平》一书。胡适在为该书所写的前言中称该书“尽管不代表中国政府的观点,却是最好地反映了许多中国知识界领袖人物的要求和希望”[18]。
    周鲠生在他的著作中提出,要实现太平洋地区的永久和平,必须满足四个条件。首先,日本在战败后必须彻底解除武装;其次,中国与其他列强的关系必须有一个基本的重新调整;第三,太平洋地区的种族和民族问题必须公平加以解决;第四,建立一个地区性的机构以维持和平与安全。[18] (p7)关于战后日本的处置问题,周鲠生指出:(一)战后日本必须从满洲完全撤军,满洲的主权自动归还中国。日本必须放弃自1894年以来所取得的土地,日本只允许保留1894年以前它拥有的土地(琉球除外)。(二)日本战后必须解除武装。日本的空军和海军力量应该完全消灭,现存的日本军舰和飞机都必须交给盟国。地面部队也必须严格限制其数量,只允许保留必要的维持国内秩序的力量。(三)日本天皇的命运应由其在战争中所处的地位和所负的责任来决定。如果天皇事实上与军事集团一起应对侵略行动负责,或者天皇事实上成为军事集团的自觉工具,那就有足够的理由废除天皇。当然,如果天皇被证明是军事寡头政治的牺牲品,或者他曾努力在战争爆发前和战争期间对军事集团所追求的侵略政策加以抑制,天皇的命运就纯粹是一种日本的内部事务,应该完全由日本人民自己来处理。(四)日本必须为其所实行的抢掠和侵略行径给中国带来的破坏,生命财产的损失提供充分的赔偿。特别是日本必须将其在中国东北和其它中国领土上的投资、财产交给中国,无论其属于国有还是私有。[18] (p15,P9,P20,P23)这些意见,也就成了中国太平洋国际学会在战后日本处置及太平洋地区安全问题上的基本主张。
    1945年1月6日至1月17日,太平洋国际学会第九次年会在美国弗吉尼亚的温泉(Hot Spring)举行,蒋梦麟率中国代表团出席了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就是战后日本的处置问题。与会者在战后日本解除武装、领土变更及赔偿问题上的看法大体一致。具体而言,各方达成一致之点有:(一)日本必须解除武装。日本现有的军事力量及军事工厂必须摧毁,日本的征兵制度、宪兵和秘密警察必须废除,并且这些措施必须在盟军占领的最初阶段实施。[19] (p32)(二)严格执行开罗会议决定,不仅剥夺日本所辖之台湾、朝鲜及其委任统治岛屿,而且琉球、千岛等地也须剥夺以作盟军之海空军战略基地。[20] (三)朝鲜必须独立。一个独立的自由的朝鲜有助于维护整个地区的稳定。但在朝鲜完全独立之前,朝鲜由盟军占领。(注:会上对《开罗宣言》中所谓的“在预定时期内”(In due course)朝鲜独立的说法进行了讨论。朝鲜代表称,朝鲜完全恢复主权的时间不得超过六个月。中国代表也表示,朝鲜独立的早日实现有利于整个地区的安全。在盟军占领朝鲜期间,朝鲜的内部事务应由朝鲜人自己处理。参见Security in the Pacific, p37. )(四)日本必须为它的侵略行为所造成的损失给予赔偿。赔偿的大部分由光复后的土地上的日本财产充当。[19] (p45~46)
    当会议讨论到天皇的处置与日本民主政治改革的方案及战后日本经济恢复之程度等问题时,与会者出现了分歧。关于天皇的处置与日本民主政治的改革,一种观点认为,天皇现在是并且将来仍可能是日本反动势力利用的工具。天皇制度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基础,应该加以废除。另一种观点认为,目前的天皇制度可以通过修改宪法的方式使之进化为较好的君主立宪制。关于日本政制的未来,一些人认为,如果一面对日本实行经济制裁,一面又试图在日本建立民主政府,这是危险的。盟国首先要做的是维持日本国内的稳定,过度执行民主改革是不合适的。一种相反的意见认为,如果开始时日本的政制只有极小的或孤立的变化,那么旧的官僚仍然会在旧的宪法下掌握权力,他们就可能很容易地阻碍进一步的政治和经济改革,并且复活军国主义。关于天皇本人的处置问题,有人提出在如何处置天皇的措施最终决定之前,把天皇送往中国,或者送往伦敦,让他在那里“愉快地”度过余生。当然也有人主张天皇的命运由日本人自己来决定。[19] (p40~43)
    关于日本工商业之地位及日本经济恢复之程度,会上也出现了两种相反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日本被占领以后,其经济生活应允许很快恢复。对日本经济的严重压制是危险的,它将导致日本不稳定期的延长,而日本政治社会不稳定对世界的安全是一种威胁,因为繁荣且不断发展的经济会具较少的侵略性。因此日本应被给予建立最低生活水平的机会。为此,在早期就应采取措施打开日本与其它国家贸易的渠道,也就是必须给日本一个机会,建立其在世界经济中的位置。一位英国会员说,除非我们给日本提供更多的出口机会,日本就不可能维持其已经很低的生活水平,那种认为我们可以摧毁日本的工业,要求日本进行赔偿而日本仍能维持其生活水平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不过中国会员表示,日本经济的迅速恢复仍会带来危险,那样的话它会很容易再转向战争生产。安全必须建立在相当的工业生产潜力上。中国希望自己能够赢得时间以实现工业化,也即是在日本完全恢复之前实现自己的工业化。中国会员还指出,生活水平是相对的,战后日本的生活水平不应以美国或英国的生活水平为标准,而应以中国、菲律宾或印度的生活水平为标准。无论根据道德、政治还是军事的标准,中国和其他友好国家的生活水平的提高都应优先于日本。日本的恢复应视其他太平洋地区国家经济重建的需要而定。[19] (p47~48)
    在这两种不同的意见中,中国与英、美处于对立的地位。出席太平洋学会第九次年会的中国代表团团长蒋梦麟把中国的立场概括为三条。一是完全彻底地打败日本;二是太平洋各国相互信任与合作;三是迅速把中国建成一个民主的工业化国家。[19] (p5~6)总之,中国不希望看到日本在战后迅速恢复起来,但英美出于全球战略的考虑决定在战后扶持日本。这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英美对战后共产主义发展的估计。1944年底,美国军方的一份调查报告认为,中国共产主义运动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部分,中国共产党在它的整个历史时期都忠诚地支持并遵循苏联的政策。其中最重要的结论有:1. 中国共产党的民主是苏维埃的民主,而不是“英美意义上的民主”;2. 中国共产主义运动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部分,由莫斯科发起并领导;3. 苏俄计划在满洲、朝鲜和华北制造由俄国人主导的地区;4. 如果没有满洲和华北的自然资源,强大稳定的中国就不可能存在;5. 为了阻止满洲和华北脱离中国,中国就不能像欧洲那样分为英美军事行动区和苏联军事行动区。[21] (p258)这样,美国从对抗苏联在远东的影响的目的出发,主张战胜日本后把满洲归还中国,以帮助中国获得完全的独立和统一。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美国最终决定保留日本的天皇,并帮助日本迅速恢复经济,以防止共产主义的扩张和日本国内可能出现的革命浪潮。这样中国所希望的战后彻底打败日本并使中国迅速强大起来的愿望再度落空。
    综上所述,从1931年到1945年,中、日两国从地区冲突走向全面战争。其间中国太平洋国际学会作为国民外交的工具直接参与到一系列重大事件中。中国会员在对日本的外交立场上经历了一个从主张“忍让”到主张“抵抗”再到主张“彻底打败日本”的演变过程。这种演变既是中国会员对中国及世界局势认识演变的结果,也与列强的对华政策和对日本扩张所持的态度转变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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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Security in the Pacific[M]. New York: International Secretariat, I. P. R. ,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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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Lyman P. Van Slyke. The Chinese Communist Movement, A report of the United States War Department [M].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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