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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逸民”与“明养老”


     提要:《史记》《汉书》所载“商山四皓”,兼具“逸民”与“高年”两种身份特征。汉初刘邦父子“求聘四皓”的行为,与上古“举逸民”、“明养老” 政治文化有渊源关系。“举逸民”是笼络人心、获取民众支持的重要手段。《论语·尧曰》所言“举逸民”可使“天下之民归心”,《说苑·君道》所载武丁通过“举逸民”复兴商政,这些政治理念与政治实践对汉初“求聘四皓”具有一定的影响。在汉代之前的思想观念中,老年人往往是经验与智慧的象征,能够在国家决策及社会管理体系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刘邦父子“求聘四皓”,或许就有向天下臣民宣示新王朝重视敬老养老的政治目的在内。这种 “求聘”行为显示了中国古代对人才选拔和敬老养老的重视,实际是上古政治逻辑指导下的追求。
    关键词:四皓 逸民 敬老 养老 汉代
    《史记》《汉书》所载“商山四皓”事迹,历来质疑颇多,争讼频出,有怀疑是否确有“四皓”其人者,如清人邵泰衢即认为,“四老者,既无令名于天下分争之日,又无经济于孝惠为帝之年,逃匿山中而辨士可请,不为汉臣而吕后可要,急请间泣,唯知柔媚之乞怜;延颈欲死,剿习游谈之浮说。即有是人,品奚足重?……角里夏黄皆为乌有,爱弛废储尽属子虚。”(邵泰衢,2010:513)邵氏所论,既有义理逻辑方面的考虑,也有史料讹误方面的论据,其怀疑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如果就此即认为“四皓”属子虚乌有,为史家虚构,显然失谨,因为史书明确记载,汉高祖刘邦曾经“求聘四皓”(《汉书·外戚恩泽侯表》),只是由于其“轻士善骂”的品行难为“四皓”所容忍,故求聘不得。
    对于刘邦“求聘四皓”行为的真实性,其实还可以从历史文化的角度作些思考。我们注意到,“商山四皓”具有两个明显的身份特征:一是隐逸之士,“以上嫚娒士,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史记·留侯世家》);二是高年之人,“年皆八十有余,须眉晧白”(同上)。逸民与高年,这两个群体恰恰是上古政治思想要求“王者”必须重视的对象。《说苑·君道》记载:
    高宗者,武丁也。高而宗之,故号高宗。成汤之后,先王道缺, 刑法违犯,桑谷俱生乎朝,七日而大拱。武丁召其相而问焉,其相曰:“吾虽知之,吾弗得言也。闻诸祖己,桑谷者,野草也,而生于朝,意者国亡乎?”武丁恐骇,饬身修行,思先王之政,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明养老。三年之后,蛮夷重译而朝者七国。此之谓存亡继绝之主,是以高而尊之也。
    商朝在商王武丁统治期间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政治危机,武丁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遂得复兴,这些措施中就包括“举逸民”与“明养老”。刘邦“求聘四皓”,或即与这种历史文化相关。试述如下。
    一、举逸民聘四皓的影响
    
    在秦汉之前的上古政治文化中,“举逸民”被视为“帝王之法”中的重要内容。《汉书·律历志》序:“周衰官失,孔子陈后王之法,曰:‘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举逸民,四方之政行矣。’”(《汉书·律历志上》)前引武丁复兴商朝之事,即是一例。
    国家求聘逸民,本于逸民群体所具有的特殊品格。逸民,系指遁世隐居之人。逸民代有,其归隐原因多种多样,无论是主动归隐还是被动使然,他们的选择往往被视为对现实政治的无声批判,此即《论语·泰伯》所谓“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基于这样一种逻辑,逸民出仕,意味着政治环境较好;反之,则意味着政治环境恶劣。在这种情况下,统治者求聘逸民,实有借逸民出仕来宣示本朝治道的功利目的在内。若是新生政权,逸民出仕,则更是强调新旧替代的合理性、证明新朝之合法性的有力手段。
    逸民不苟于俗世的特点,又使得这个群体占据了道德高位,成为道德与正义的化身。《论语·微子》述及“伯夷、叔齐、虞仲 、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等数位逸民,何晏《集解》曰:“逸民者,节行超逸也。” 《汉书·律历志》序“举逸民”师古曰:“逸民,谓有德而隐处者。”逸民既是守节有德之人,则必是天然的民众教化之师。他们在移风易俗方面的引导作用,也为统治者所看重。不食周粟而饿死于首阳山的伯夷、叔齐,是上古逸民的代表人物。孟子以“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的夸张说法,肯定了其名节风范对于矫正社会风气的积极作用。《汉书》卷七二序称“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郑子真、严君平”诸人为“近古之逸民”,“其风声足以激贪厉俗”。因此,将逸民吸纳进入国家管理体系中,既可以改善吏治,更可借以收揽人心。《论语·尧曰》载舜训示禹之辞曰:“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举逸民”显然是笼络人心、获取民众支持的重要手段。
    《论语·尧曰》所言“举逸民”可使“天下之民归心”;《说苑·君道》所载武丁通过“举逸民”复兴商政,这些政治理念与政治实践层累叠加,使得“举逸民”成为上古政治文化中的重要内容,而且越来越趋于规范化、程序化。这一政治文化对后世王朝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
    汉代官方的“举逸民”又称“招隐士”,其制度内容及政治实践,学界已有深入讨论(蒋波,2011)。秦代的情形则由于秦祚短促而难得其详,不过仍可借助于有限的史料而试作推断。《吕氏春秋•季春季》曰:
    季春之月……日月也,生气方盛,阳气发泄,生者毕出,萌者尽达,不可以内。天子布德行惠,有司发仓窌,赐贫穷,振乏绝,开府库,出币帛,周天下,勉诸侯,聘名士,礼贤者。
    季春之月“聘名士,礼贤者”,是月令理论与现实政治的结合。其中所谓“名士”,自然包括逸民隐士在内。显然,在《吕氏春秋》时代的政治思想中,“举逸民”仍是国家行政管理方策中的重要内容。《吕氏春秋》系战国后期在秦相吕不韦主持下由其门人合撰而成的集体著作,黄留珠先生认为“书中的许多内容,特别是典章制度方面的,基本上都反映了秦国的实际情况,所以该书关于秦季春聘士的记载,应是可信的。”(黄留珠,1985:68)[1]据此可以推断,战国后期的秦国,甚至统一中国之后的秦王朝,都应该实行过“举逸民”的措施。作为一个新生王朝,秦帝国始终致力于为本朝的合法性进行政治宣传,存留至今的秦代刻石文字内容即是典型证据。“举逸民”既然是笼络人心、宣传本朝合法性的常规手段,想必也会为秦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所袭用。[2]
    不过,也有观点明确否认秦王朝实行过“举逸民”政策。西汉后期的梅福在批判秦政时说:
    昔者秦灭二周,夷六国,隐士不显,佚[3]民不举,绝三统,灭天道,是以身危子杀,厥孙不嗣,所谓壅人以自塞者也(《汉书·梅福传》)。
    汉人的“过秦”言论,时有不实之处。梅福批评秦王朝“隐士不显,佚民不举”,不知证据为何。且不论梅福所言是否失实,我们在这里应予关注的是,透过梅福之语,可见在汉代人的思想观念中,“举逸民”与国家政治兴衰密切相关: “举逸民”则可兴邦盛国;反之则邦亡国衰,甚至身死嗣绝。这一观念自然不可视为汉人之发明,而是源自汉代之前的政治文化与政治实践。
    汉高祖刘邦及其统治集团在推翻秦王朝及楚汉战争过程中,非常注意收揽人心,在获取社会舆论支持方面多有值得称道之处(赵凯,2007)。鼎定之后,施政方面注意惩秦之弊而多行善政。上古形成的“举逸民”政治文化,对于继秦而立的西汉统治者来说,必然会产生影响。《汉书·外戚恩泽侯表》载: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必兴灭继绝,修废举逸,然后天下归仁,四方之
    政行焉。[4]传称武王克殷,追存贤圣,至乎不及下车。世代虽殊,其揆一也。
    高帝拨乱诛暴,庶事草创,日不暇给,然犹修祀六国,求聘四皓,过魏则宠
    无忌之墓,适赵则封乐毅之后(《汉书·外戚恩泽侯表》)。
    所谓“犹修祀六国,求聘四皓”云云,显然是照搬“兴灭国,继绝世,举逸人”古制。其目的,即如蒋波先生所言,“汉代招隐士对于赢得民心、稳定社会发挥过重要作用……亦是向民众展示帝王、王朝形象的方式……因此人们常常利用招隐士来获取民心,并以此获取支持。”(蒋波,2011)又高祖十一年(前196)二月下诏求贤:
    盖闻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进。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御史大夫昌下相国,相国酂侯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其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为之驾,遣诣相国府,署行、义、年。有而弗言,觉,免。年老癃病,勿遣(《汉书·高帝纪下》)。
    这个言辞恳切、内容详实、措施具体的“求贤诏”,足以表明新生的西汉王朝及高祖刘邦本人在“举逸民”方面的态度和作为。商山四皓既是名士,自然应在受聘之列。或许正是在此前后,他们受到朝廷征聘,旋因无法接受刘邦“慢侮人”的劣行而“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史记·留侯世家》)。
    综合以上,商山四皓在汉初受到朝廷的求聘,与上古“举逸民”政治文化颇有渊源关系。《汉书》所谓“四皓遁秦,古之逸民”(《汉书·叙传下》),即已有所揭示。《三国志》卷一一《魏书•管宁传》记载,正始二年,太仆陶丘一、永宁卫尉孟观、侍中孙邕、中书侍郎王基等举荐名士管宁,有“臣闻龙凤隐耀,应德而臻,明哲潜遁,俟时而动。是以鸑鷟鸣岐,周道隆兴,四皓为佐,汉帝用康”之语(《三国志•魏书•管宁传》),更以汉求四皓比附周聘姜尚,同样揭示了“举逸民”政治文化的历史传承。
    二、明养老聘四皓的影响
    汉高祖刘邦及太子刘盈先后求聘“四皓”,与上古“举逸民”文化有关,已如上述。这种求聘行为其实还可以从上古政治文化重视高年老人即“明养老”的角度来做些理解。
    其一,在汉代之前的思想观念中,老年人是往往是经验与智慧的象征,能够在国家决策及社会管理体系中扮演重要角色。《说苑·尊贤》记载:
    介子推行年十五而相荆,仲尼闻之,使人往视,还曰:“廊下有二十五俊士,堂上有二十五老人。”仲尼曰:“合二十五人之智,智于汤武;并二十五人之力,力于彭祖。以治天下,其固免矣乎!”
    楚国朝堂之上的这二十五位老人,显然是作为“智囊团”而备楚王顾问的。春秋时期流行的“莫众而迷”谚语(《韩非子·内储说上》)[5],体现在政治上,就是要求执政者在决策时广泛征询、听取众人意见。阅历与经验相对丰富的老年群体,显然是合适的咨询对象。从孔子的评价来看,这样的老年智囊团能够为执政者提高足够的智力支持,这样的政治体制是值得肯定的。
    就老年人个体而言,秦汉之前个别老年政治家在政治实践中的杰出表现,应证并强化了老年人在政治场域中的重要地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姜尚。姜尚本是东夷之人,年老之际受到西伯姬昌的重用,与文王“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后辅佐周武王伐纣,在“龟兆不吉”、“群公尽惧”的情况下,力主进兵,终得破商斩纣。其后“迁九鼎,修周政,与天下更始。师尚父谋居多。”(《史记·齐太公世家》)姜尚在周人灭商及西周初期的政治实践中居功至伟。比姜尚更早的成功老人是伊尹[6],他一直怀才不遇,直到七十岁时遇到明君商汤,并最终辅佐商汤建立大业。伊尹、姜尚都是秦汉之前的古史中最为杰出的政治家,他们的政治成就是否真如史籍所载,已经难以确认。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围绕他们的事迹所形成的故事与传说,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又,秦汉之际的居巢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史记·项羽本纪》),在辅佐项羽扫灭强秦、对抗刘邦的过程中,屡献妙策。抛开功业成败,范增显然也是一位相当优秀的政治家。这些老年政治家的杰出表现,塑造了老年群体在政治领域中不可替代的地位和角色。[7]“商山四皓”受到刘邦的聘请,与老年人的政治功能及相关观念是分不开的。
    其二,在汉代之前的政治观念中,国家、社会对老年人的态度和政策,与帝王治绩、国家盛衰、风俗美恶之间,都有一定的联系。大体说来,在敬老方面有所作为者,其国治,其运长;在敬老方面失职者,其国乱,其世衰。前引《说苑·君道》所载商王武丁通过“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明养老”等措施复兴商政之事,即强调了“明养老”政策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重要性。
    西伯姬昌养老得贤的故事,更为汉世之人所津津乐道。《史记》卷四《周本纪》记载: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史记》卷三二《齐太公世家》记载:
    吕尚处士,隐海滨。周西伯拘羑里,散宜生、闳夭素知而招吕尚。吕尚亦曰“吾闻西伯贤,又善养老,盍往焉”。三人者为西伯求美女奇物,献之于纣,以赎西伯。西伯得以出,反国。
    以上两例中的“养老” 与“敬老” 义近,不能简单理解为让老年人颐养天年,而更多强调的是对老年人的敬重。伯夷、叔齐从遥远的在孤竹[8]投奔西伯,吕尚从东海之滨归附姬昌,据说都是因为周人“善养老”。郭店竹书《唐虞之道》:“古者尧之举舜也,闻舜孝,知其能养天下之老也。”可见敬老而得人心的观念,还可追溯到更久远之处。
    武丁复兴商政,西周灭商亡纣,都与其敬老政策有关。与此相反,对老年群体的失敬,往往预示着一个政权的衰落。《说苑·指武》记载:
    文王欲伐崇,先宣言曰:“予闻崇侯虎,蔑侮父兄,不敬长老,听狱不中,分财不均,百姓力尽,不得衣食,予将来征之,唯为民乃伐崇,令毋杀人,毋坏室,毋填井,毋伐树木,毋动六畜,有不如令者死无赦。”崇人闻之,因请降。
    “父兄”与“长老”都可视为老人。周文王列举崇侯虎的罪状之中,将不敬老人作为重要内容,并且列在前面以示强调之意。周之胜,崇之败,客观上也为敬老之重要性与必要性提供了新的注解。
    在汉朝人的观念中,秦王朝的败亡,也与其在伦理教化方面的失败是有必然联系的,其中就包括秦人在敬老方面的诸多劣俗。贾谊就批评说: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箒,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蹷六国,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汉书·贾谊传》)。
    所谓“借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箒,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反映的是家庭内部年轻成员对年长家长的不尊重。所谓“壮陵衰”,反映的是整个社会范围内老年人沦为弱势而受到欺凌。敬老风俗的败落反映了社会秩序的混乱,秦王朝的暴亡与此不无关系。在汉初汹涌的“过秦”思潮中,贾谊的言论颇具代表性,秦人“倨老凌衰”而亡国的历史信息,也无疑会让汉人借鉴历史教训,在关于老年群体的民政方面做出必要的调整。
    在汉代颇有影响的《瑞应图》云:“王者敬事耆老,不失旧故,则芝草生。”(《史记·孝武本纪》)[9]这种观念与晋人段灼所谓“昔明王圣主,无不养老”(《晋书·段灼传》),都揭示了敬老影响治道的古训。上古形成的养老敬老古训,对新生的西汉王朝应该有所影响。实际上,西汉的开国皇帝刘邦本人,对于老年人在国家管理及社会生活的作用与影响,有着较为深刻的认识,他在建立帝业的过程中,就曾多次利用老年群体的这种特殊功能来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比如,在秦末战争中,刘邦进入秦都咸阳之后,即“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汉书·高帝纪上》)。在与项羽争夺天下的过程中,听从新城三老董公“遮说”之语而为义帝发丧,这位董公时年八十余岁[10],刘邦以“非夫子无以闻”(《汉书·高帝纪上》)来表达对其敬重之情。守屋美都雄研究西汉建立过程中刘邦与“父老”接触的资料后指出,“刘邦凭借着父老的支持取得沛公的地位,并在父老的拥护下迅速地实现了统治的目的。这显示出在秦末汉初时代,父老在社会上的存在是绝不能无视的。”(守屋美都雄,2010:146)我们关注的是,老年群体在刘邦建立帝业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势必会影响到西汉立国之后在敬老养老方面的政策走向。如果这种判断有些道理,那么也可以推断,刘邦父子“求聘四皓”,或许就有向天下臣民宣示新王朝重视敬老养老的政治目的在内。或者说,无论“四皓”是谁,无论是“四皓”或者其他老者,刘邦父子的“求聘”行为实际上是上古政治逻辑指导下的一种自然追求。
    三、余论
    综上,《史记》《汉书》关于“商山四皓”的记述,着重于“四皓”在太子刘盈废立事件中的表现。后世关于“四皓”问题的讨论与研究,也往往驻目于此。实际上,如果我们把视界放得更宽一些,就会发现,无论是汉高祖刘邦还是太子刘盈,其求聘“四皓”的政治行为,都可视为是对上古以来形成的王者“举逸民”、“明养老”政治文化的沿袭,而两汉王朝在“举逸民”、“明养老”方面的颇多作为,正是这种沿袭与传承的例证。比如,东汉开国皇帝刘秀非常重视求聘逸民,特别是那些拒绝与新莽王朝合作的志节之士,史书用“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之语来形容(《后汉书·逸民传》)。其子汉明帝刘庄则以国家大典的形式推行养老礼,彰显国家对孝悌之道的重视。从这个角度而言,西汉初期最高统治者礼聘“四皓”的政治举措,应该说是有一些历史必然性因素在其中的,不宜视为单一、偶然的历史事件。当然,我们也应当看到,上古政治文化中的“逸民”与“高年”往往是才智的化身,即如东汉政论家仲长统所言,“以才智用者谓之士,士贵耆老”(《后汉书·仲长统传》)。也就是说,早期的“逸民”与“高年”往往能够给统治者提供才智方面的支持与帮助,伊尹、姜尚即是其例。但是降及汉代,这种政治文化越来越呈现出符号化、仪式化的特征,“逸民”与“高年”的政治功能中,象征意义显然大于实际意义。
    参考文献:
    班固,1962,《汉书》,中华书局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
    陈奇猷,1974,《韩非子集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陈寿,1982,《三国志》,中华书局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
    范晔,1965,《后汉书》,中华书局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
    房玄龄等,1974,《晋书》,中华书局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
    皇甫谧,1989,《帝王世记》,见《四部备要》第46册,北京:中华书局。
    黄留珠,1985,《秦汉仕进制度》,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
    蒋波,2011,《汉代的“招隐士”》,载《秦汉研究》第五辑。
    邵泰衢,2010,《史记疑问(卷上)·吕后纪》,载孙晓主编,《<史记>考证文献汇编》第三册,成都:巴蜀书社。
    守屋美都雄,2010,《中国古代的民族与国家》,钱杭、杨晓芬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司马迁, 1982,《史记》,中华书局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
    赵凯,2007,《社会舆论与秦汉政治》,载《古代文明》第2期。
    


    [1]   《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征聘部》所谓“秦以季春聘士”,黄留珠先生认为明显本自《吕氏春秋•季春季》。
    [2]   宋人陶岳《零陵总记》载:“周贞实,零陵人也,居淡山石室中。始皇下诏征之,三征,皆不就。”《秦集史·人物传二十之二》录《湖南通志》二四一引。宋人曾敏行《独醒杂志》卷四则明确称周贞实为隐士:“秦时有隐者曰周贞实,尝隐于岩中。始皇好神仙方士,或荐贞实。始皇召之,使凡三往,贞实不起,遂化为石。”四库全书本。
    [3]   师古曰:“佚与逸同也。”
    [4]   师古曰:《论语》孔子陈帝王之法云:“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人,天下之人归心焉。”故此序引之也。
    [5]   其载:“鲁哀公问于孔子曰:‘鄙谚曰:“莫众而迷。”今寡人举事,与群臣虑之……’”
    [6]   西晋皇甫谧《帝王世记》曰:“伊挚丰下兑上,色黑而短,偻身而下声,年七十而不遇。汤闻其贤,设朝礼而见之,挚乃说汤致于王道。”
    [7]   东汉初的冯衍曾以“昔伊尹之干汤兮,七十说而乃信”的典故来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情绪(《后汉书·冯衍传》)。
    [8]   《集解》应劭曰:“在辽西令支。” 《正义·括地志》云:“孤竹故城在平州卢龙县南十二里,殷时诸侯孤竹国也,姓墨胎氏。”
    [9]   《集解》如淳曰。
    [10]   《史记》引《楚汉春秋》云:“董公八十二,遂封为成侯。”(《史记·高祖本纪·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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