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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杞]“泥人张”彩塑的美学价值(3)


    第二是塑造人物要有“戏”、有“趣”。塑造的人物不是无所事事,而是要充分体现主题思想而有所作为。还要“哏”,就是要有趣味。有“戏”实际上就是要有“情节”。如张明山创作的《殡仪式》,是反映民间风俗方面的大型主体杰作。其人物之多、场面之大、物象之丰富,令观者恍如身临其境,而人物的情态更为生动。当时天津著名教育家、学部侍郎和南开学校的创办者严范孙先生在他撰写的《张明山事略》中记载:“天津殡仪之侈,甲于公者,其在大户,则繁缛尤甚。西洋采风者,倩君(明山)塑其全式:舆者、骑者、盖者、钲者、鼓者、丝者、竹者、髠者、髻者、冠带者、缞绖者、导者、泣者、步而送者、立而观者、多至数百人。君则异其状态,使不相复:或颀,或侏,或丰,或癯,或皙,或朱,或昂,或伛,或步,或趋,或侈,或拘,或悲,或愉,或欠,或吁,或捷,或迂。象随心造,触手成趣。时或忆及友人某某之形态,则摹取以承之,工竣列肆,人见某友充乐人,某友执劳役,皆笑不可抑;即友人某某自见之,亦赏其狡狯,不以为忤也……”由之可以看出,这套泥塑作品,不啻是一幅反映当时社会风习又十分诙谐风趣的画卷。可惜此作早已散失,不能让我们目睹这些生动的场面。但我们可以从现在仍保存在天津艺术博物馆张玉亭创作的《钟馗嫁妹》中看到令人感动的各种形象。他采用夸张的手法,别出心裁地把社会上各种邪恶势力归纳成二十个鬼的形象,把这些鬼组成送亲的仪仗队,其中有满脸横肉、仗势欺人的凶鬼;包揽诉讼、颠倒黑白的刀笔鬼;吹牛拍马、摇尾乞怜的落魄鬼;不劳而获的懒鬼;以及大烟鬼、色鬼等。这些鬼形象丑陋,令人憎恶,但其面目、姿态、表情各不相同,各有个性,细品他们其实就是社会上常见的各种恶人。是作者通过他们揭露这些丑类,并使之充满喜剧色彩的作品。在传人的作品中,也莫不以此为追求。如《颗粒归仓》是小朋友高举着盛粮食的小篮子躲避群鹅的争抢;《秦香莲》是在韩琪杀庙中护着一双儿女惊恐地哀求。即便是塑造单个的人物形象,也是在某种行动中的。《郑成功》是在船头眺望,《蔡文姬》是伏案著书,《李逵》是拒酒和撕诏。都在情节之中,让观众看着有趣,也就耐看。
    第三是在造型上,形体结构要求一个“准”字。“泥人张”彩塑允许夸张,但讲求结构合理,要真实地体现人物特征。那些人物肖像尤其要“准”,尽可能作到逼真、酷似。尽管缩小到一尺左右,形貌也要一如真人,如严振、严仁波像,就俨然如真人。1991年“泥人张”作品在新加坡展出,其中塑造了新加坡总理吴作栋的形象,由于塑得“像”,受到普遍的赞誉,使展览获得极大成功。
    第四是用色要求一个“美”字。“泥人张”彩塑在用色上十分讲究,“三分塑七分彩”是作者们总结的成功经验。“神态服从主题,技术服从神态”,色彩要求体现人物身份、个性,还要避免火燥,要合谐,要雅,要有欣赏价值。衣服要远看颜色近看花,远看颜色是用颜色平涂出色彩明快的底色,不能“花”。近看花是要在衣服底色上加花,花要具体、细致、真实生动,突出彩绘效果,决不准胡涂乱抹,更忌讳局部的花破坏了衣服的整体色调。还要求要表现出棉、毛、麻、丝的各种质感。在衣纹处理上,吸收了传统人物画的表现手法,概括简炼,说明问题,要简而不单,繁而不乱,追求装饰美,加强人物的形象性。如《风趣图》塑造了一个老者迎风而立的形象,长衣飘起,衣纹自然、有序,十分生动。在肤色的描绘上,要做到“一如真人、强似真人”。脸色要依不同人物区别出颜色,为了把仕女画得面容艳丽,汲取了戏曲开脸的表现方法,即强调额头、鼻部、下额要红中透白的所谓“三白”效果。凡是人物皮肤的颜色都要求要柔而润,要依形做出深浅,即用笔蘸色时即带着不同的变化,画时在形体上晕染,形成自然而丰富的效果,让人物能够光彩照人。
    总之,在美质的追求上,“泥人张”彩塑是偏重于美学中的优美,是令人神和意畅的甜美。它们给人心理上的影响是亲切、愉快、舒适。在形式上多体现为曲线、圆润、光艳和小巧玲珑。是属于顺受形式的美。
    优美是让人主动地追求,自愿地接受,不断地欣赏,满足欣赏者精神的需要。“泥人张”彩塑就是这样,在静止中不断散发出来那种有趣、带有喜剧色彩、喜庆味道的美意。它既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其认识、教育、启示作用也是显著的。它像天津杨柳青年画那样,适应了各阶层群众,尤其是市民阶层的理想和愿望,从而有着广泛的群众性。
    三、“泥人张”彩塑特色的渊源
    “泥人张”彩塑的特色,是在广泛汲取中国传统艺术精华,又从社会生活中提炼而成的。泥玩具虽“俗”,但它们大多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趣味性。而庙塑中的神佛鬼怪虽有程式化倾向,可形象多具有鲜明的个性。就是发掘出的历代俑人,虽有不少比例失调,但在动态和神态的刻画方面也是传神的。“泥人张”彩塑无一不与这些“俗”的作品有着继承关系。“泥人张”彩塑作者们还从中国戏曲、中国绘画等成熟的艺术中汲取了大量营养。戏曲中人物的造型、动态、神情、情节都是“泥人张”彩塑离不开的,就连化妆、服装、道具也搬来使用。各种人物带有戏剧色彩,都生发出舞台演出时的气派。它是静止的,实际上是把舞台上人们喜爱的人物、动态定格为泥塑作品,供人们长期欣赏。由于选择的人物、动态、神情更加典型,其欣赏价值大大提高,成为人们既喜爱又耐看的艺术品。中国绘画理论中的“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摹写”(谢赫“六法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张璪语),以及“形神兼备、以形取神”等指导思想,也就是“泥人张”彩塑创造形象的指导思想。要求耐人寻味也是让其达到中国艺术理论中的有“意境”。至于艺术技巧的运用,如前所述都有广泛而准确的吸收。清代著名画家任伯年、吴昌硕等大师的人物画法就被直接借鉴到人物造型上去了。“泥人张”各代传人都提倡学习中国画。张明山、张玉亭都擅长绘画。张明山的山水、花鸟、人物画用笔简炼、粗犷、风格朴实,具有民间情趣。他曾去上海拜会过任伯年,并把自己塑好的《武家坡》送给这位大师。他们还和当时的学者、画家建立了友谊,经常一起谈诗论画,直到现在,这仍被视为必须。它如杨柳青年画和风筝魏的风筝这些天津民间艺术,也都是他们借鉴的对象。
    具体到“泥人张”彩塑的创作手法,有拍、捏、压、挑等,拍是先把熟泥坯拍出人物大形;捏是用手捏出生动的姿态;压是用特制的工具“压子”压出衣纹,挤、抹出细部;再用“压子”尖“挑”出眼角、鼻翅、嘴边等处细小的纹络;还要用特殊的压子压出发丝等。这些手法要求干净利落,要以刀(压子)代笔,线条清晰,不能拖泥带水、模糊不清。从中可看出它既吸收了泥玩具和庙塑的手法,也融入和追求着中国画等艺术的表现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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