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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闻周刊:中国人的春节密码——我们是谁?我们来自何处?(8)


    祠堂地标
    祠堂是一个村庄绕不开的地标。
    在许家村,先后建造起来的祠堂就有四五座,最早是村民集资兴建,后来,一些人外出经商赚了钱,就回来张罗着新建祠堂。
    有民谚说:“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爱行闯天下的个性使潮人遍及五湖四海,故有“三潮汕”说,即“本土一个潮汕,海外一个潮汕,海内又一潮汕”,而恰巧三个潮汕的人口也都在一千万左右。
    许家村有一户,兄弟3个都在外地经商,无论多忙,祭祖的日子总不会错过,记得有一次,老大的一宗生意谈到关键,恰逢老家约定的祭祖日子,他便和对方说,缓几天再说。但对方不同意,认为他不认真为商,“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祭拜,浪费商机,值得吗?”对方不解。他回答,值得,潮汕商帮如何能遍布海内外,最重要一点就是祖上传承下来的规训和为人之道经商之法,不能图一时之利,忽略了祖上的荫泽。
    总之,“就是不能忘本。”许教诗说,若是哪家人误了回乡祭祖,那么以后也不会受到同乡同宗的尊重。要知道,潮汕商人全国各地都有,各行各业都是,消息传播很快,会断了最终的财路,“人家会说,你连祖宗都不在乎,还能在乎什么?这人不会可靠。”
    当地几位宗族的老人说,无论几个潮汕,本土潮汕始终是数千万潮人根的所在,而海内外难以计数的潮州会馆(同乡会)正是连结这一血浓于水的亲情的驿站。
    正式的祭祖日,一般是在每年农历的春分或秋分举行,故常有“春秋二祭”之说,也有在农历三月三或九月九举行,或者别的约定俗成的祭拜之日。
    到了这天,各地的潮汕会馆就如同毛细血管的末端,血液陆续回流,他们的心脏,就是一个个建在家乡的祠堂。每年祭祖之时,族人们包车回乡,道路拥塞,机票难求。
    根据陈汉初整理的资料显示,潮汕人崇拜的神明大致有6种类型,分别是自然崇拜、历史人物敬佩、各地的行业神、各姓族神、宗教崇拜、传说诸神。而其中自家的祖宗最为之所依赖。
    衣锦还乡修祠堂,这是挺长面子的事儿。村子里目前最大的一处祠堂,是几年前一个在北京做房地产的同宗商人修建的,联排好几间大屋子,前后好几进院落,祠堂前还修了一个几千平米的广场,种满了冬青松柏之类寓意吉祥的草木。村子里的老房子保留了人们对生活最初的细致追求,祠堂更是集大成者。
    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是,祠堂落成那天,该商人居然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一位女歌星,大摆筵席,唱了一出大戏,一时风光无限。
    走进那座大祠堂,许教诗说,你看,那堂里的柱子都是包金的,而内庭里,四壁挂着名人书写的诗文祖训,门壁间有名师雕琢的花鸟虫鱼,十分精巧。据说这片祠堂造价不菲。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里,皇权不下乡,乡村中的宗族和祠堂维系着宗法社会的方方面面,围绕祠堂这个建筑坐标,老人们的聚集则成为一地的精神坐标。不过,解放后,党委会进入村庄,事情就有了变化。
    其实乡民们还是念旧,平日烧香或者祭祖大多会去原先那座祠堂。祠堂里摆着香案,供奉着祖先的神像,如同一个庙宇。
    大寒这天,许家宗族祠堂里来人不少,烛光摇曳,烟气袅袅。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三四岁模样的女儿来此祈福,大人虔诚地跪拜,焚香,叩首,进贡。那穿红衣的小女孩则有些不耐烦,独自围着燃烧滴蜡变成奇怪形状的一组烛台跑来跑去。而在祠堂的另一处,一个女人正站在祖先神像跟前,喃喃自语??
    有河穿过村庄,河面上已经摆上三组电动控制的花灯,有神仙人物,有龙虎图腾,闪烁着五彩的灯光。
    河边的人家,有些精壮的男人,正在将几根长竹竿打磨光滑,据说到时候祭祖能用得上。这早不是农忙时节,村民每天最大的心思,都放在春节祭祖和游神祈福上了,在村里的河边青石板上,几位小媳妇正在拿着搓衣板洗衣服,“干干净净过年,清清白白祭祖”,这是祖训。
    这个村庄还有一个共同的偶像——妈祖。许教诗说,滨海而居的人,都离不开妈祖的保佑。他们视妈祖为共同的祖先,法力无边的神灵。
    许教诗站在一尊妈祖像前,点上香火说,很多年前,村子里台风和海啸不断,妈祖就请来了一位能人,教大家驱风避浪的方法,重新建设村落布局,让族人安逸生活,这样的福泽,村民们口口相传,祖祖辈辈传承,谁也不会忘记。
    “不能差”的祭祖
    许教诗拍拍许先亮的肩膀说,“最近有啥新点子?今年咱们村得搞出新意,上个月,隔壁某村搞了一场盛大祭祖呢!”
    许教诗所说的那个村,今年是“大祭”,小祭年年有,属于常规动作,大祭则隔几年一次,各村时间不同。刚刚过去的临村大祭,与上一次时隔四年。
    在这里,祖先往往被神化,祭祖也与祭神难解难分。
    邻村祭祀还特别制作了现场光盘,全程录下了祭祀过程。
    当天,穿着古装的男女,脸上涂着脂粉,有的抬着牌匾,有的扛着“活人灯”,孩子们也打扮一新,提着花灯,一路跟着队伍游街。
    游街是祭祖的前奏,长长的队伍,分成几个部分,打头的,是几十辆轿车组成的车队,车身挂着V字形的红绸带,插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子。车队缓慢前行,所有的车都闪着双跳灯,当夜幕初降时,远远望过去,连成一排光带,照亮乡村。
    那些年轻人们,有的拿着二胡,有的端着锣鼓,一边走一边敲拉,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
    游街过去,队伍就会走进祖祠里,跟着老人组的老人们,下跪磕头,对着祖先塑像和高烧的红烛祈福。
    穿着马褂,头戴瓜皮帽的老人们,命令礼生诵读祭文,在祭文声中,全村大小,按着辈分,先后再来叩拜祖先。
    祭祖结束之后,把祭品中的猪、羊肉,按参祭人数每人均得一份,叫颁胙肉。
    村庄所在地有一大片工业区,生产女性内衣,在村庄和工厂之间的公路两边,随处可见高高竖起的广告牌,上面印着身材火辣的内衣模特。
    平日,年轻人从工厂出来,走在这些美女之下,想的最多的,是怎么利用好仅有的闲暇时光。一位青年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老实说,什么祭祖啊游街啊,还要化妆,涂彩,无聊得很。”
    但即便如此,村庄是老人的,是家长们的,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无法拒绝参与其中。
    许先亮准备了很久,他们几乎全家动员,在自己仓库里做了两根巨大的盘龙柱,挂着彩灯,他想到时候拿出去展示,和村人一起向祖宗致敬。
    这个创意让许教诗连连称是。
    相比而言,年龄更小的孩子,就显得欢乐很多。他们大多以班级为单位,在老师的带领下,跟着一辆改装后的锣鼓车,边游街边表演。
    许教诗说,那个邻村做得确实不错,“但我们许家村,也不会差”。他带着记者去村落的学校。
    如今是寒假期间,学校的礼堂和操场上,随处可见排练的队伍,那些不同年级的学生,各自为阵,恰如邻居前几日祭祖录像上那样,敲锣、拉二胡,以及敲腰鼓。
    敲腰鼓的都是三四年级的小学生,在那不停地重复一个敲击动作,跳来跳去,满头大汗,但指挥的老师并没打算叫停休息,只是不停地大叫:“用力,整齐,快!”
    在这大喊与蹦跳中,2011的春节开始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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