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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莉莉]试析藏族民间叙事诗《拉萨怨》的时间观念(2)


    如叙事诗《伊德尔盖腊的自白》中,“我两腿瘫软三天未起铺,发烧一月头不敢露出袄……一月多我不知死者是谁。”(尕藏才旦,1994:150)其中的“三天”、“一月”、“一月多”都是表示叙事诗主人公心理痛苦的主观化、虚拟化了的时间,对情节的开展做了极好的铺垫,注定了主人公最终的命运。还有“我天天给你煨桑火,我年年给你插新箭,我月月给你供新肉,我岁岁给你献整羊”。(尕藏才旦,1994:152)这里面用“天天,年年,月月,岁岁”将主人公有罪而怕遭遇到报应、整日向护法神大活佛祈祷而终不可逃脱的情景描述得活灵活现。这样的时间运用起到了预示最终结局的作用。还有在《拉萨怨》中用男主人公才旦的行为表示时间天天的流逝,叙事诗中用人物的行为活动勾画出了时间流动性的特点,表达了主人公的心情,并预示了他的命运。如“走啊走,尽管走,长路像线缠捻杆,短路像牦牛吃水,走啊走,天天走,两腿扭成了干筋……”(尕藏才旦,1994:65)时间一天天过得很慢,路途却十分遥远,对恋人的思念也是越来越深。用这样的语言表示时间之长,才旦与恋人分离而度过的无数个不眠之夜跃然纸上,主人公度日如年的心情表达得十分透彻。藏族叙事诗就是在这种朴实的记述中,隐含了心理时间的流动,揭示了深刻的时间观念。高度抽象的哲学意义上的时间,在藏族叙事诗的创作者那里,就这样具体化、心理化,并用生动的形象或者动作做出了表示和描述。
    叙事诗中心理时间和模拟化时间的运用,还体现在物理时间和主观时间灵活巧妙的转化上。如在《拉萨怨》中:“三天的路我一夜卷,半年的路我走三月,我白天黑夜地赶路。”(尕藏才旦,1994:65) “我曾把你念叨过千百遍,时辰就象甘草我细咀嚼。”(尕藏才旦,1994:96)等等。这种客观时间与主观时间的转换,预示了主人公最终的命运和叙事诗的结局,渲染和烘托了作品的悲剧性效果,扩大了它的审美张力和美学价值。
    三、藏族叙事诗中时间的快速流动对叙事诗的作用和意义 
    藏族叙事诗中时间的流动也是一种重要的叙事手段,它导致了叙事诗主体部分具有了不同的形态,虚化和真实、详细与简略等等,从而形成一种有规律可循的节奏感。它同样也是以时间整体性思维为基础的。在这个宏观的框架下,对叙事诗中具体的各个情节做细致的安排。根据藏族叙事诗中对主人公形象和命运的设计,叙事的时间流动必然会在需要的时候,对情节的详略做适当的调整,从而改变现实中客观的时间,用叙事诗特有的时间语言对内容进行“编辑”,使情节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使人物形象和叙事手法具有较强的艺术生命力。这种叙事特有的时间语言是一个变化的数字,它的长短完全取决于叙事情节的需要,而叙事的内容则反过来影响叙事诗中时间的流动。
    《在康四堪道》中:“自从七年前相别离,我天天盼啊月月盼……河水涨了一秋又一秋,红脸蛋成了黄脸蛋,眼窝里起了白花花,丰满的身材变瘦杆。”(尕藏才旦,1994:80-81)叙事诗用七年前到现在的时间流动,安排了具体情节的密疏。对七年前的相恋相守的日子和七年分离的艰难岁月只用很少的语言描写,可对七年后的生活,如何思念,如何向山神祈祷,如何希望再与他相遇,却用了很长的篇幅。在《昂拉桑吉》中:“从远古开天辟地,到世上有了人类;从形成部落氏族,到大地有了五谷……从皇帝下台,到割辫子的民国,马家占了黄河上下,黑影笼罩大河两岸。”(尕藏才旦,1994:158-161) 在这首叙事诗的开头,把时间的触角伸向远古开天辟地的时代。把这段久远的历史看做是人类生存的永恒,反衬出了现实昂拉部落的自由日子的瞬息感,使得整个叙事诗具有了历史的厚重感,产生了人类对自身命运及短暂生命的深刻感悟,为叙事诗营造出了悲凉壮美的气氛。
    在叙事诗中,还常常用空间的急速转换来表现时间的快速流动,从而安排叙事诗的主体情节的开展。在《上达奈沟与下豪仓川》中,“穿越大小滩时,那大滩小滩——如纸飞速卷起,爬越山豁陡坡——那山坡似纽扣嗖嗖解开,掠过漫漫山路,陪着茫茫星辰,后夜五更时分,尼玛来到豪仓。”(尕藏才旦,1994:32-33)还有在《奔仑姑娘》中:“大山小山,如解纽扣,宽沟窄滩,如卷纸片……我来到姑娘家,已经到了后半夜……”(尕藏才旦,1994:102)在这里,显然是用空间的转换来表示时间的急速流动,从而使跌宕起伏的情节变得富有质感而且饱满,将人物急切的心理状态跃然纸上。这里面也包含了叙事诗创作者情感的投入和丰富的想像。
    还有就是,在叙事诗《拉萨怨》中,叙事时间的急速变化也有所体现。由于情节的需要,叙事诗把现实的时间“加以拘留,推动或扭曲了”。(杨义,1997:120)《拉萨怨》中才旦对恋人在一日的思念,叙事诗用较长的篇幅去讲述,比有些地方讲述一月、一年的文字还要长。加重主人公才旦对恋人的思念的描写必然强烈地反衬出如此挚烈最终却变成一场空的命运,增加了它的悲剧意味。
    对人类来说,“时间意识的产生,意味着人们对天地万象生生不息,变动不居的认识和把握,开始脱离了混沌迷茫的状态,逐渐进行秩序性的整理;同时也开始了对于人自身的生老病死、长幼延续的生命过程的焦灼的体验。时间意识一头连着宇宙意识,另一头连着生命意识。”(杨义,1997:120)在藏族叙事诗集《拉萨怨》中,由于这种时间意识产生的对宇宙和生命的体验十分深刻,也反映了藏族人豁达地对待自然,并与之建立和谐关系的人生态度。对藏民族而言,特殊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他们独特的时空观念,这些对叙事诗本身在叙事的展开、情节的安排上都有着重要的作用和意义。
    本文原刊于《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第3期,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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