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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代史学家的“反天命”思想

不言而喻,宋代史家既同历史上其他王朝的封建史家本质相同,又同宋代其他文人知识分子和官僚士大夫别无二致,其本身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阶级的和历史的局限性。但是,我们"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①检诸历史,宋代史家在反对天命思想方面,的确是"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值得我们注意,应该好好总结。
    一、◆史家反天命思想的表现
    (一)、反对祥瑞
    历史上有关祥瑞、灾异、图谶、占卜一类的事情,大都起源于阴阳家之说。这种封建迷信反映到封建史学上,则具体以神意史观的形式表现出来。历代"正史"中的《五行志》基本上都充斥着神学思想,它是以自然界出现的各种变异现象去傅会(附会)人事的变化,利用五行之说,宣扬"天人感应"的那一套,用来欺天骗人,为巩固封建统治服务。这种以"灾祥说"为核心内容的天命思想在中国封建社会由来已久,代代相传。
    赵匡胤篡夺后周政权时,本来就借助于"天命",因此他即位后,一方面继续宣扬"天命",叫人们相信"帝王之兴,自有天命","求之亦不可得,拒之亦不能止,"②用来证明赵宋之兴是顺天应人、天命所归;另一方面又采取"禁谶书"、"禁私习天文术数"等严厉措施来禁止别人宣扬"天命"而威胁自己的宝座。宋太祖的后继者处于多事之秋,他们既要利用"天命"来麻醉人民的反抗意志,又要借此以聊表自慰,宣扬"天命"之事有增无已。所以《宋史》记载说:"祥符、宣和之代,人君方以符瑞文饰一时,而丁谓、蔡京之奸,相与傅会而为欺",③南渡之后。奸相秦桧更是"造灾祥之说,饰和议之功。"
    处于"灾祥"之说泛滥的时代,一些趋炎附势、明哲保身的思想家和史学家,"于天文休咎之应有不容不缕述而申言之者"④,是固不待言的;但是,也有相当一批史家认真思考着国家的治乱兴亡的关键究竟何在?因此,尽管"天命"思想泛滥成灾,这些人不人云亦云,对"天命"具有清醒的认识,提出了一些值得重视的思想。
    第一、宋代史家反对祥瑞,坚持"天人相分"、"敢于祛惑"。
    唐末五代是五朝旋灭、迅速更迭的时期,更是天命思想恶性泛滥时期,故一部《旧五代史》,记载着不少的符谶、妖人、左道之类,宣扬了"天命"思想,是可以理解的。但难能可贵的是,监修《旧五代史》的薛居正,从总体来看,他还是强调王朝的兴亡决定于帝王自己的政策和行为,否定天命的支配作用。比如他在分析五代后汉灭亡的原因时,不是归之于"天命",而是归之于"人事"。所以他一则说:"岂系于天命哉!盖委用不得其人,听断不符于理故也"⑤;再则说,隐帝刘承祐本人"德非禹汤,"其辅政大臣"复非伊吕",故不能守国,"盖人谋之弗臧,非天命之遽夺也。"⑥
    撰修《新五代史》的欧阳修,更进一步从理论上批驳古往今来宣扬神意史观的人们,"莫不指事以为应,及其能合,则旁引曲取迁就其说。"⑦他还明确提出治乱"在人而天不与",治乱"止于人事而已,天不与也"⑧的光辉命题。比如他在分析五代后唐庄宗的事迹时就说过"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个人的成败,王朝的兴衰,均非天命,"乃自然之理"⑨。基于此,他所著的《新五代史》,取消了历代相沿的《五行志》,代之以《司天考》,专记天象的变化,摒去带有任何迷信色彩的灾异之事。集体编撰的《新唐书》,全书由欧阳修主撰《纪》、《志》、《表》,《志》书中虽然仍保持了《五行志》,但亦只是"著其灾异而削其事应"⑩。
    第二、宋代史家反对祥瑞,坚持"不书符瑞","不语怪神"。
    司马光主编的整部《通鉴》,都贯串着"不书符瑞"、"不语怪神"的原则。虽然书中也讲了许多有关"天命"的话,也记载了不少的天文星象,如日蚀、月蚀、彗星、地震等,其目的或者是为了提高君王的尊严,或者藉此使君王"有所儆戒",而不去"强附时事",把天象和人事分开。他在《通鉴》中着重研究的是为政之得失,认为靠祈求上天是不可得而治的。他断言神仙之术乃"虚诡"之谈,指出阴阳之书"使人拘而生畏,至于丧葬为害尤甚"(11),因而他谆谆劝告世人不要轻信"诡诞之士,奇邪之术"(12)。
    第三、宋代史家反对祥瑞,指斥神秘主义的灾祥、占候之说为"欺天之学"。
    《通志》的作者郑樵一方面在理论上直斥阴阳五行、天人相应之说为"欺天之学";批评"仲尼既殁,先儒驾以妖妄之说而欺后世";指出"天地之间灾祥万种,人间祸福冥不可知,奈何以一虫之妖,一气之戾,而一一质之以为祸福之应,其愚甚矣!"(13)另一方面,他又在《通志》里照样作了《灾祥略》,但其内容"专以纪实迹,削去五行相应之说,所以绝其妖。"(14)同时,郑樵又写了《天文略》,就实际情况记录,而且画图作证,让人们"识垂象以授民时"(15)。他致力于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神意史观的"灾祥说"解释的历史,"还原"为人们自身的历史,即还历史以本来面目。
    第四、宋代史家反对祥瑞,改"五行"为"物异"。
    《文献通考》的作者马端临用历史事实进一步批判了阴阳五行、天人感应之说,并把这一批判推向了高潮。他认为所谓妖祥,不过是反常的、罕见的自然现象而已,所以应该称作"物异"。他说道"治世则凤凰见,故有虞之时有来仪之祥,然而汉桓帝元喜之初,灵帝光和之际,凤凰亦屡见矣,桓灵非治安之时也!"他又说道"诛杀过当其应为恒寒,故秦始皇时有四月雨雪之异,然汉文帝四年亦以六月雨雪矣,而汉文帝非淫刑之主也!"(16)这些议论言简意赅,有论有据,令人信服。他把反常的现象称之为"物异",于是改"五行"为"物异",并作《物异考》。
    诚然,宣扬"灾异"、"祥瑞"和"天命",固然是为了巩固封建统治;反对"灾异"、"祥瑞"和"天命",强调人事,同样是为了巩固封建统治,其阶级实质和政治意义别无二致。但是,处于天命、灾祥之说泛滥的时代,能自拔于这种恶浊思想的羁绊者已属不易,而能够清醒地加以抨击,提出一些值得重视的思想,就更加难能可贵了。同时,从思想史角度考察,宣扬"天命"必然是宣扬唯心主义,强调反对"天命"则具有唯物主义倾向,后者要比前者进步得多。
    (二)、辟佛斥老
    自汉魏以来,佛道二教在统治阶级提倡下逐步发展进来。到了北宋,特别是在宋真宗的鼓动下,更是山林遍布寺院,缁黄充斥天下。自北宋仁宗庆历年间(1041年至1048年)开始,随着改革浪潮的兴起和"疑经"风气的盛行,许多士大夫继承韩愈的传统,他们既看到佛道宣扬宗教唯心主义,能引导人们逆来顺受,安心做统治阶级的顺民,有维护封建统治的作用;更看到佛道之徒不事生产,耗费大量财富,加重百姓负担,是使人民"穷且盗"的祸根之一。因之,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特别是一些有识的史学大家)象唐代韩愈那样,力辟佛老,掀起了一股排黜佛老的热潮。
    第一、宋代史家辟佛斥老,断言"佛言无生,老言不死,二者同出于贪"。
    欧阳修是宋代辟佛斥老、不言佛道的史学大家。他排黜佛老的主要方法是主张"修其本(礼义)以胜之"。他说:"礼义者,胜佛之本也"(17)。周世宗不信佛,并毁天下铜佛像以铸钱,欧阳修盛赞周世宗"明达英果,议论伟然。"(18)唐太宗信佛,欧阳修在肯定其事功之后,称之为"中材庸主"(19)。他毫不隐讳地直称"佛言无生,老言不死,二者同出于贪,"(20)展开了对佛老思想的最深刻的批判。史书上有这么一则故事,言欧阳文忠公不喜释氏,士有谈佛书者,则正色视之,而公之幼子小字和尚。或问:"公既不喜佛,排浮图,而以和尚名子何也?"公曰:"所以贱之也,如今人家以牛驴名小儿耳!"问者大笑,"且伏公之辩也。"(21)第二、宋代史家辟佛斥老,断言"释老之教,无益治世"。司马光不相信佛道二教,断言"释老之教,无益治世。"(22)指出佛教一开始传入中国之时,就"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23)因此在编撰《通鉴》过程中,他自始至终对佛教持批判的态度。在《通鉴》卷119里,他借后魏崔浩之口,把佛教称之为"胡神",并告诫人们"何为事此胡神!"在《通鉴》卷148里,借用北魏李旸的书疏,竟大胆地称佛教为"鬼教"!在《通鉴》卷124里,借用北魏太武帝之口,直斥那些佞佛之君为"荒君"!在《通鉴》卷211里,借用姚崇反对度人为僧的奏章,肯定佛法不能令人生福。司马光既辟佛,又斥道,对道教同样采取了批判的态度。在《通鉴》卷119里,指出道教服饵修炼之事,违背老庄"同生死,轻去就"的宗旨,符水禁咒之术也非常荒廖。在《通鉴》卷208里,借用唐人李邕谏用术士的语言,认为神仙决不能令人不死,"若有神仙令人不死,则秦皇汉武得之矣!"
    第三、宋代史家辟佛斥老断言人的遭遇绝非"命中注定"。参与编撰《通鉴》的史家刘恕不相信命运,不相信鬼神,不相信佛教轮回之说。在他看来,人有智愚之分,人的遭遇有顺逆之别,这本是很自然的事,可是"智者"强把它叫作"命",其实每个人的遭遇都不可能是命中注定的(24)。为什么会有鬼神之说呢?他认为鬼神是人为的,"愚者难以虑始,黔首信感灵怪,故圣人设鬼神以慎之,为卜筮以断之,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25)在他看来,人与物的关系,在人活着时件件需要,在人死了后便与物的关系中止了。"人如居逆旅,一物不可乏,去则尽去矣,岂得赍之自随哉!"
    总之,处在两宋佛道盛行的时代,上述史家能有比较清醒的头脑,提出一些值得重视的反对佛道的思想;能有比较鲜明的态度,在理论上对佛道思想加以抨击和批判,这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二、宋代史家反天命无神论思想形成的原因
    如前所述,处于"灾祥"之说泛滥的时代,有一部分人竭力宣扬"天命",而另一部分人则致力于反对"天命"的宣传。这说明时代条件只是一个客观条件,一个人的成长和成就除了客观条件影响之外,主观条件也不可或缺。即是说,造就什么样的人还跟他的出身、际遇和经历有关。因此,我们如果深入考察一下有代表性的部分史家,就可以知道他们在撰史修史过程中逐步形成自己的反"天命"无神论思想不是偶然的。
    第一、宋代史家勤读博览,嗜书如饴,对反天命无神论思想的形成起着重要作用。
    宋朝人发愤读史,在我国封建社会实属罕见,不但帝王带头读书,而且鼓励臣僚读书,并把读书多少作为考察、提拔官吏的一个重要内容。因此,宋代官僚士大夫和知识分子(尤其是毕生从事撰史修史的史家)刻苦攻读史书的事例特别多,面特别广,成效也特别显著。
    欧阳修"四岁而孤,""家贫,以至用荻画地学书。"(26)司马光少聪好学,手不释书,特别是爱好史学,"自幼至老,嗜之不厌。"据说他常用圆木作为警枕,"少睡则枕转而觉,乃起更读"。他平时为人,"于物澹然无所好,于学无所不通。"(27)他自认为"凡百事为,皆出人下,独于前史,粗尝尽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厌。"(28)李焘"于史学如嗜饮食,""博极载籍,搜罗百氏,慨然以史自任。"(29)"尽力史学,于本朝故事尤切欣慕。"(30)徐梦华,儿时"俊敏笃学,至忘饥渴寒暑";及长,"通贯经史百家。"(31)郑樵在儿时就立下雄心壮志,"欲读古人之书,欲通百家之学,欲讨六艺之文而为羽翼。"(32)年青时虽穷困至极,仍然是"寸阴未尝虚度,风暴雪夜,执笔不休;厨无烟火,而诵记不绝。"(33)他只要有书可读便感到惬意,至于生活的苦乐好坏却全然不顾,"夏不葛而凉,冬不袍亦温,肠不饭而饱,头发经月不栉,面目衣裳垢腻相重不洗"(34)。
    正因为宋代众多的史家勤读博览,嗜书如饴,使得他们不仅熟悉史学,熟悉儒家经典;而且熟悉儒家以外的诸子百家学说,熟悉古代哲学思想的发展。正是依靠这样的基础,宋代史家们才得以在读史修史过程中,逐步形成了自己反天命无神论的哲学思想。
    第二、宋代史家为学强调实践,修史主张经世致用,对反天命无神论思想的形成起着重要的作用。
    宋代史家中的有识之士,都主张学者们除了苦攻读之外,还需要从实践中求知;都提倡学者们为学讲求实用,反对空谈义理之学。郑樵就曾经认为,前人所著的书固然要读,而亲身实践更不容忽视。过去那种"读百遍,理自见"之说,他以为不可尽信,不够全面,还必须要有从实践中求得的真知,方能彻悟。所以他一反过去脱离实际的学风,在博极群书的同时,重视实践以求真知。因之,他为了研究植物,经常走出书斋,与田夫野老往来,到田野里去作实地考察;为了观察动物的生活习态,常常在夜深人静中或黎明之前潜入深山老林之中,"与野鹤晓猿杂处","不问飞潜动植,皆欲究其情性";为了研究天文,根据《步天歌》亲自观察星象;等等。同时,郑樵还更为明确提出了反对"辞章之学"和"义理之学"。在他看来,学者们吹捧的"辞章之学",实际上有如"朝霞晚照,徒焜耀人耳目";学者们推崇的"义理之学,"充其量也只能是"空谷寻声,靡所底止。"(36)因此,他认为值此多事之秋,人们必须努力去建立与"辞章之学"、"义理之学"相对立的"实学",史学著述必须讲求实用,讲求经世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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