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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馥兰:技术作为一种文化


    2016年10月28日晚6点至9点,北京师范大学“跨文化学研究生国际课程班”(第三季)在励耘学术报告厅拉开帷幕。自2015年以来,跨文化学课程班以培养国际化人才、创建世界一流大学为宗旨,邀请在国际学界有当代前沿研究的国际视野、在中外研究领域有整体把握的领军人物为研究生授课,提高年轻学子的国际对话能力。本年度课程从8月份开始,经历暑期班和秋季两个阶段的学习,已经围绕“跨文化学原理”、“跨文化学方法论”、“跨文化视野下的汉字汉语研究”、“跨文化视野下的海外汉字学”、“跨文化民俗学”和“跨文化文艺学”等专题进行集中授课。
    第三季课程有“跨文化视野下的社会人类学和中国科技史”和“跨文化与中印研究”两个专题。其中“跨文化视野下的社会人类学和中国科技史”专题由世界著名社会人类学家、英国汉学家和科技史学家白馥兰教授(Prof. Francesca Bray)主讲。
    来自北京师范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央民族大学、北京科技大学、中国农业大学、中国矿业大学、首都师范大学、首都医科大学、北京中医药大学、南开大学和湖南大学等中央和地方院校与科研院所的近百名师生到会听讲。
    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民间文化研究所所长董晓萍教授主持讲座并担任翻译工作。董晓萍教授在开场致辞中,介绍了白馥兰教授的治学经历和卓越学术成就,对白馥兰教授本次专门准备新讲稿,从跨文化的视角开辟科技史学新领域的贡献做了简要解释,对白馥兰教授到北师大讲学表示热烈欢迎。
    白馥兰教授首讲题目为《导言:技术作为一种文化》(Introduction: Technology as culture: a framework for transcultural study)。
    她首先将跨文化学、社会人类学和科技史学综合成新的分析框架,在这个框架下,针对全球化下流行的高科技观念,指出科技与人文并重发展的必要性。她说,一般认为,技术是一种精密深奥的、不断进步的现代现象,在设计、效能和外观上都与传统的、守成的和所谓落后的手工艺大相径庭,但这是一种技术文化二元论,按照这种观点,技术以其优越的工程逻辑超越了文化分析的视野,文化成了妨碍技术进步的累赘。人类学的技术观与此不同,它从社会系统实际发生的多种可能性出发,分析多线进化的具体特征,指技术是在处理物质材料的手艺、技术和人工物在具体条件下的一种文化认同和文化价值观的表达。在这方面,有两个学派尤其值得注意:一是法国的技术人类学派,一是科学技术学,两者都提出了一套工具概念,出版了一些著作,厘清技术文化二元论所导致的肤浅的和误导性的认识,指出其弊病就在于将创新的技术与守成的手工艺完全割裂,或者是将工程技术的“硬”逻辑和文化“软”实力区别开来。
    白馥兰教授深入浅出地从9幅图片讲起,请听讲师生看图思考:“什么是真正的技术”?她指出,如果单纯使用技术文化二元论的观点,只将“技术”视为最前卫的和最精密复杂的工程产物,或者将技术视为改变人类行为方式的发明创造,那么上述图片中唯有4种够得上是“真正的技术”,它们是: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iPhone手机、洲际弹道导弹和智能机器人。
    但是如果将“技术”的概念放到更广阔的人类学视野下去考察,上述8种产品图片,包括仰韶彩陶、汉代铁锅、针与织绣技艺等,再加上1幅人体姿态图,都属于“真正的技术”的范畴,还为什么?因为任何技术产品都是“社会—技术”系统内的产品,它的目标、设计和用途都不可能脱离社会语境,都是特定社会语境下的具体产物。即便是身体本身,如法国社会人类学家莫斯所说:“身体是最基本的技术工具,是随处可见的、灵活的表达物质的社会关系的工具,是文化认同的制造者”。
    实际上,任何工艺品都是特定语境中向人们提供它所利用的社会条件和社会需求的综合因素产物,可以被用来描述人类社会多线进程的具体特征,而关注于此,正是跨文化学的一种分析方法。
    白馥兰教授进一步讨论了“技术—社会”观。她解释说,对此也有两种看法,一是技术构建未来说,按照此说的逻辑,文化就是技术的障碍;二是技术维护传统说,根据这种观点,技术应该在促进社会再生产和维护社会稳定方面发挥作用。
    迄今为止,很多政府和大批学者过多地将眼光集中于技术创新、追求社会进步,但他们同时也在投入大量的精力、物力和财力去维护社会稳定,因为社会稳定并不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它同样需要资源、能源和独立的发明创造。
    如何具体开展跨文化学、社会人类学与科技史学的交叉研究,形成研究新分支?白馥兰教授对此持肯定态度。
    她认为,开展这个领域的研究,需要界定基本概念、研究对象、方法论和功能。根据她的分析,在各种可能有用的基本概念中,“技术景观”和“技术文化”两个概念是相对重要的。
    她特别强调说,“技术景观”和“技术文化”是有区别的,但也有联系。在实际研究中,它们是混合的和异构的,其中,“技术景观”为“技术文化”提供产生的条件,“技术文化”为“技术景观”塑造想象力与凝聚资源,并渗透到技术景观的再生产与发展中。
    白馥兰教授还提出,在科学技术学领域的各类跨文化研究中,食品问题、防灾减灾问题、通讯问题、美丽与愉悦的问题等,可能仍是比较普遍的共享研究课题,它们也将对研究对象的技术文化分类法带来新的思考。白馥兰教授提供了一张英国牛津民族志博物馆(建于1884年)的照片,介绍了英国学者曾进行技术与文化综合分类的历史做法,为在场师生留下了一个广阔的思考空间。
    在首讲的最后,白馥兰教授说明,本次在北京师范大学的系列讲座是在跨文化学领域进行跨技术、跨文本和跨历史研究的一种尝试,在接下来的四次讲座中,将以中国明清社会的关键技术工艺和技术活动为对象,综合使用“技术景观”和“技术文化”的概念,对这方面的中国历史文明做考察和分析,同时适当开展中国与美国、中国与印度个案的跨文化研究。
    白馥兰教授结束讲座后,现场进入对话环节,听讲师生对白馥兰教授的精彩讲演报以热烈掌声。大家纷纷举手发言、积极参与对话。
    清华大学科技传播与普及研究中心主任刘兵教授对白馥兰教授首讲的观点进行回应,认为将技术作为一种文化进行讨论,这对我们当前过于强调物质发展变化的趋势有重要的解毒剂作用,非常具有启发性。刘教授还就学界有人用机械菜单解读人体的观点与白馥兰教授做了交流。
    北师大民俗学副教授彭牧博士多年从事身体人类学和相关民俗学的教学科研工作,她与白馥兰教授讨论的问题是“传统手工艺时代的身体与高科技时代的身体”差别。
一位北京大学数学系的研究生提问,如何运用跨文化视野下的科技史学成果开展应用数学研究。中国矿业大学的研究生和南开大学的研究生分别就科技史的内外史和网络人类学的发展提出问题。一位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的研究生希望了解城市农业方面的信息,中央民族大学的研究生谈到科技与人文意识共建的途径。首都医科大学和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同学在现代医学与传统中医的差异上谈了自己的看法。
    

    
      本次讲座从海报发布到首讲开讲引来上千人的关注,到场的高校教师和研究生的关于科技与文化的生动活泼的问题,反映了中国源远流长的技术历史文明发展至今的生命力。白馥兰教授知识渊博和机智幽默的应答使讲座高潮迭起,笑声不断。她对师生们的问题一一作答,并决定给有兴趣的研究生提供进一步学习的参考书目,尽量满足青年学子的需求。这是一场难得一见的中外师生跨文化和跨学科对话的思想盛宴,会场内外自始至终坐满听众,直至主持人宣布讲座结束,仍有许多人恋恋不舍,不肯离去。会后部分高校的师生代表合影留念,共同记录这一难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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