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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彦波 李凤林]西南民族乡土传统中的水文生态知识(2)


    在纳西族的东巴经书中,《崇班图》、《创世纪》、《黑白之战》、《迎请精如神》、《东恩古模》、《董埃术埃》、《马的来历》等众多经书中均有天生万物的记载。其中,《崇班图》称,在出现万物之前,从上面产生了美妙的声音,从下面产生了美好的气息。声音和气息互相混合,产生了三滴白露。三滴白露进一步变化,变成了三个黄海,接着出现了恨时恨公、恨公美公、美公美忍、美忍初楚、初楚初余、初余初居、居生精、精生崇、崇仁利恩等九代祖先。《董埃术埃》中说,董部族的首领美利董主的妻子是从美丽的神湖——“美利达吉海”中形成的。《马的来历》中说,先民们的马、神牛、天上飞的鸟、山上跑的兽、草上爬的虫、地下钻的鼠、水中游的鱼等世间万物皆产生于美利达吉海,美利达吉海是一切生命的摇篮。在关于水的神话中,一些作品称水之祖父为增戛纳路,水之祖母为纳路纳阿,水之父为吉负忍,水之母为吉库含。米利董主神将水吐于白崖上,产生了三滴白露,白露化生出三个大海,大海成为万水之源,冬雪所化之水为水之头,夏雨所降之水为水之尾。水可以说是有生命、有人性、有血缘关系的。[10]
    主要聚居在湘黔桂交界处的侗族,关于水与生命起源,有这样的追述:“起初天地混沌,世上还没有人,遍野是树蔸。树蔸生白菌,白菌生蘑菇,蘑菇化成河水,河水里生虾子,虾子生额荣(一种浮游生物),额荣生七节(节肢动物),七节生松恩(人)。”这个有关《人类起源》的寓言中,侗族先民认为,人类祖先是由“树蔸、蘑菇、虾子”等混沌原始生物衍化而来的,而混沌生物先化成“山林”、“河水”后,又进一步衍生出人类的男(松恩)女(松桑)始祖。显然,“山林”、“河水”俨然成了人类的“本源”和“母体”,和人类的先祖是一种亲缘关系。[11]
    除了傣、彝、基诺、纳西、侗等民族外,在西南地区的苗、瑶、壮等民族的民间也流传着许多与水有关的神话故事。这些神话故事,无论情节、内容存在着多么大的差异,大体上都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叙事结构,即发洪水的起因—逃生—洪水遗民即兄妹二人—探测天意—兄妹婚—生怪胎—繁衍人类。[9]76-80透过这些原水生型创世神话,我们这里要特别加以强调的是,人从水中出之类的古老观念,实际上是远古人类敬水、畏水的一种集体表象,是民族记忆深处抹不去的对生命本身的崇拜,即使是今天,对于保护水生态依然具有警示的作用。
    (二)对水文气候的认识
    在地球生物圈这个熙熙攘攘的生命大世界中,水文环境周期变化与生物周期活动之间存在着某种对应关系,大自然本身便是一部生动的教科书,各种不同的民族共同体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通过对周边自然现象尤其是水文环境的观察,对水文气候与人类生产生活的关系都有一些颇具生态智慧的认识。例如,傣语称水为“喃木”,称雨水为“喃风”,称井水为“喃播”,称山箐水为“喃木慧”,称热水为“喃还”,称冷水为“喃嘎”,称洪水为“喃木老”,称下雨为“风多”……这些都表明,傣族对水有着很细致的观察和认知。傣语称风为“垄”,称气也为“垄”,认为风和气吹在人身上是凉的,是看不见的水,风和气会在空中慢慢变化,从看不见摸不着变为看得见摸得着,变成雾和雨,最终变成了水,成为人类生存须臾不可缺少的东西。[12]在水与土的关系中,傣族称土地为“喃领”,其中“喃”为水,“领”为土,将水置于土之前,是因为傣族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认识到,无水之土,植物不能生长;有水之土,才有利用价值。[13]12
    在各民族的乡土知识体系中,最能反映各民族对水文气候认识的,莫过于各民族民间世代传诵的与水生态、水环境相关的民谣、谚语、格言。如有关森林与水、水田之关系,广西民间谚语称:“近河不可枉费水,靠山不可乱烧柴。走到江边听水响,走到树林听鸟音。”“山不转路转,河不弯水弯。山高有人走,水深有船行。山高流水长,老大精神旺。山高树也高,井深水更凉。山高一丈水冷三分。……山崩莫赖水推泥。”“万丈高楼从地起,水方源头树有根。你若拦得滩头水,我去西边拦太阳。画水无鱼空作浪,绣花虽好不闻香。清水塘里好撒网,浑水塘里好摸鱼。”[14]侗族民谚云:“大树巍巍,靠山靠水。”[15]73“挖塘养鱼,造林养田。”[15]哈尼族格言云:“有地有水才有人,有山有树才有水,有人有水才有谷,有谷有粮才有牲畜。”[16]傣族民谚称:“山上林茂,坝子水富”;[17]“树美需有叶,地肥需有水。”[18]贵州德江土家族谚语云:“树木成林,雨水调匀”;“树大林稠,延年益寿”;“损林开荒,子孙遭殃”;“河里鱼儿靠水养,田中秧儿靠太阳,天空雀鸟靠树林。”[19]从江县侗族村落小黄村民谚称:“老树保村,老人管寨”、“山要森林人要衣”、“山坡有绿树,江河有清水”、“千杉万童,子孙不穷”。[20]广西贺州地区瑶族谚语称:“绿了荒山头,千沟水清流。”[21]
    在水沟、水塘与水田的关系上,傣族谚语说:“先有水沟后有田”,“建寨要有林和箐,建勐要有河与沟。”[13]28布依族谚语云:“种地不修沟,雨水冲下河。”[15]23苗族谚语说:“山坡无树,沟谷无水。”[22]“修渠如修仓,积水如积粮;水利不修,有田也丢……吃鱼虾要下海,捉蟒蛇入深山;寻求幸福生活,必须兴修水利。”[23]
    云南布朗山布朗族的古老神话说,“很早以前,世上没有水,人们的生活很困苦,于是就去求菩萨。菩萨去找天和地,天和地让其去求螃蟹帮忙,螃蟹答应了,它不畏艰险,翻山越岭,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山缝中找到了水,它把水带回,交给沙子和树木保管,于是水从树根处流出来,沙和土就保护树木。”[24]这则神话传说,反映了布朗族对水与森林、土地关系的纯朴认识。
    反映干旱、水之金贵的民谣,贵州威宁龙街等地的苗族、彝族民谣:“龙街缺水真可怜,吃口凉水也要钱,大碗腊肉招待你,不愿客人洗个脸。”[25]广西贺县瑶族民谣称:“高山开塘无水应,无水塘中旱死鱼。哪得天分落下雨,宽度寒雨秋过秋。”[26]
    这些寓意含蓄、语言精妙、极富生活哲理的民谣、谚语、格言,犹如一首首流淌在西南乡间民舍的“歌谣”,它反映了人们对水环境的深刻认识,体现了人们的水生情结与生态价值观,即使是在今天,也不乏现代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辩证思想。
     (三)村寨地名中隐性的地方性水知识
    人类聚址的选择既是环境的选择,也是文化的选择。西南各民族在适应自然环境的过程中,出于生产与生活之需要,按照本民族特有的习惯,赋予居住地某种指代符号,即为村寨地名。西南各民族村寨命名的方式,因生存环境、经济活动方式、历史文化传统、信仰观念以及语言谱系之不同,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但总体上而言,大致可以分为两个类别:一是以地形地貌、山川水体、方位里程、动植物区系等自然地理环境特征为主的村名;二是以姓氏人名、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屯田垦殖、生产组织、水利设施、特色产品等人文特征为主的村名。在这两类村寨地名中,均隐藏着大量的具有本源意义的自然与文化信息。
    选择便于获取生产生活用水而自然环境条件又比较优越的地区居住,向来是人类一种带有普遍意义的居住模式。西南民族亦不例外,他们无论是山居还是坝居,水文因素始终是影响其村落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相应地,在西南地区的村寨地名中,有不少是与居住地周围的江、河、湖、海、溪、泉、潭、塘、池、水库甚至是水体的颜色、流向、大小、深浅等水域环境相关的地名。如在广西地名中,以“冲”命名的村寨地名就随处可见。“冲”是当地方言土语,意指“小的溪河”。岭南山乡,溪流泉水遍布各地,丰沛的溪水既灌溉农田,养育村民,又与山川一道,把居民分割成许多个小的聚居单元,反映在村寨地名中,以“冲”冠名的村寨如同溪水一样,遍及各地。[27]在鄂西地区的村寨命名中,相关学者依据同治《施南府志》卷4《建置志》和同治《宜昌府志》卷5《建置志》统计分析,其结果是在同治初年的314个村落中,直接以坪、坝、娅、坳、槽、田、湾、沟、水、河、溪等字眼命名的村落就达146个。[28]位于贵州西部的福泉县,环江带水,乌江干流三岔河与珠江干流北盘江贯穿全境,40多条支流与众多溪流联成网络,水资源甚为丰富。在县内的苗族自然村寨命名中,诸如半坡井、干坝、羊昌河、龙洞、小坝、河坎、水井坡、白泥田、萱花井、塘坎、林塘、清塘、两眼塘、长塘、王家塘、水打田、水井田、石板井、水洞、老虾塘、干溪、井边、龙井湾、翁溪河、谷汪坝、泉飞、上奶塘、下奶塘、江边、冷溪、凉水井、新龙坝、水落洞、浪波河、河对门等,就系以村落水体特征而命名的村寨。与福泉县的苗族村寨地名相同,几乎在西南任何一个县市的村寨地名中,我们都能检索到数以千百计的水域体系村寨地名。这些大量的与水域相关的村寨名称的出现,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了人们近水而居的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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