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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淑云]满族古文化遗存探考(2)


    二
    满族萨满实物内容丰富,从萨满的服饰、神帽、佩饰、腰铃,祭祀用刀、鼓、枪、香碗、锁绳、卡拉器等神器,至萨满占卜用的铜镜、兽骨等卜具,满族许多姓氏仍保留至今。其中尤以用木、骨、布帛、皮,草、乌羽等质料聚制作的神偶和祖先画像价值最重要。可喜的是,在满族聚居区,至今仍有大宗萨满文物陆续被发现。l990年春,我们在吉林省永吉县杨木乡发现了满族瓜尔佳氏大批萨满传世文物,包括满文萨满神谕、祖先影象、神偶、神器、家谱等等,时间至少在二百年以上。其中最有价值者当首推萨满神案。神案,满语称“安巴朱克顿”,俗称“神堂”,用绵帛制作。关氏神案上,彩绘着本族所祀的雷、火、鹰、蟒、野猪、水乌、熊等自然、图腾神祗。除此还彩绘有本氏族的历代萨满影象。关氏萨满多为女性,端庄典雅,众神千姿百态。同时发现的还有祖先影象四幅,用绢布绘褂,均以男性祖先为核心,并绘有鹰、神马等牲禽。祖先影象实即满族先世女真部世代传祀的氏族祖先神,《满族祭神祭天典礼》称之为“画象神”。此外,还有萨满葬祭时用的招魂幡和神兽,神鸟等神偶。这是建国以来在吉林省发现的最古老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的清代原始实物,年代悠远,价值弥足珍贵。
    同年初夏,我们在永吉县缸窑乡发现了满族刁落哈拉(赵姓),由已故大萨满赵兴亚老人辗转保存下来的大批萨满文物,包括神谕、家谱和完整的萨满法器。
    近年来,萨满神偶的发掘与考察,成效也很可观。不仅制作神偶的原料多样、形态丰富,而且姿态各异,功能全面。既有宇宙自然神偶,如永吉县小绥河村满族韩姓风神神偶,主司宇宙安宁,人问风调雨顺。珲春满族那姓三姐妹创世神偶,保佑阖族康顺,天下太平;又有动物图腾神偶,如吉林省九台县满族杨姓用树根雕琢的虎、鹰、蟒神偶,永古县杨木乡满族关姓的木制水鸟神偶,更多的则是反映祖先崇拜观念的祖先神偶,如黑龙江省厉姓用各色布帛制作的祖先神偶等等。这些珍藏至今的萨满实物,形象地展现了满族及其先世的宗教崇拜观念和心理意识,揭示了满族文化与北方其他民族文化的关系和独自的特点。特别值得一提及的是,满族萨满传世文物与满族及其先世不同历史时期的萨满考古文物珠联璧合,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从时限上,以物化的形式,展示了满族古文化的历史面貌。
    在满族及其先世的活动区域内,出土了为数可观的萨满文物,从新石器时代至女真人的遗址和墓葬中,都有一些萨满文物面世。主要分布于黑龙江省东部的新开流遗址中,出土了骨雕鹰首(鱼鹰)、角雕鱼形,③陶器上有各种鸟鳞纹、鱼网纹、水波纹,反映了满族先世的渔猎生活和与之相关的崇拜观念。在鹰歌岭文化遗址中,发现了陶猪、陶狗、陶熊。④在青铜时代的自金堡文化中,出土了鬲、鼎钵、杯、瓮等陶器,纹饰美观丽明快,它以用连续篦点纹组成的三角形为母体,再组合成各种动物图案,如羊、鹿、蛙等。⑤在苏联兴凯湖畔哈林谷遗址和我国靺鞨文化遗存——同仁文化中,也出土了熊的陶象。⑥除了大量的动物偶象外,在新开流遗址中,还发现了一件陶塑人首象,呈尖顶、细眼。在辽代女真人五国部的遭址,还出土了萨满跳神用的铜腰带和腰铃。⑦
    总规满族及其先世萨满传世和考古文物,大体可见如下问题:
    (一)自然、动物崇拜是萨满教的原始崇拜观念,反映人类与大自然息恩相依的关系。从考古发掘来看,动物偶象居多,各种鱼鳞纹、水纹饰在陶器中屡见,而人型偶象则较少。在地处偏僻,交通闭塞,社会发展相对缓慢的原东海窝集部满族诸姓中,自然崇拜和动物崇拜也居主导地位,如永吉县杨木乡关姓大神神案,就是这种崇拜观念的集中反映。珲春那姓用桦皮盒,内装木制三位女神神偶,代表宇宙创世神,桦皮盒外,雕刻着云、水、女性生殖器,象征光明和生命崇拜,表现了原始人类追求生存和繁衍的强烈愿望。这些表明,“自然是宗教的最初的和基本的对象,”⑧原始萨满教产生及存在的基础正是千变万化的自然界及诸种自然现象。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各种飞禽走兽的生息、动态都与原始人类密切相关。自然界,即是人类依托之所,谋求衣食之源,又是吞噬人类的可怕深渊,原始人类这种惧怕自然、又依赖自然,欲适应自然,并想象摆脱自然控制的复杂心理最终导致了对大自然崇拜,这是原始萨满教的核心。这一点在满引萨满考古与住世文物中反映得非常清晰。至于祖先崇拜是萨满教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随着氏族制度的发展,血缘关系的加强,祖先崇拜的成份日益浓重。在北方某些民族中,祖先崇拜成为近世萨满教的主要崇拜观念。
    (二)萨满教作为原始意识形态,固然是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形态和社会组织基础上的,并与之相适应。但意识形态又有相对的独立性和稳定性,萨满教尤其如此。从满族先世新石器考古遗存至近世满族萨满教信仰,许多文化内涵和信仰观念相沿未变。如对鹰的崇拜,从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一直延续至今。满族崇鹰意识体现在诸方面,从萨满祭祀中的鹰祭礼、萨满神话中鹰神惠人惠世的故事到世上第一个女萨满由鹰魂转化而来的传说和满族萨满星祭中鹰化形星神的出现,都说明了鹰在满族及先民文化观念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亦表明该民族崇鹰习俗的悠久和持久。对熊的崇拜亦如此,崇熊意识,在北方民族中具有普遍性,世代以狩猎为生的鄂伦眷、鄂温克人称公熊为“雅父”(祖父)、母熊为大帖(祖母)。在满族火祭中,熊神是太阳神的开路先锋,以勇猛、忠诚著称。这些崇拜观念贯穿于满族先民各个历史时期,有力地说明了萨满教传承的稳定性和极强的渗透力。也正因为如此,在近世的萨满文化遗存中,可追寻到远古人类的思维轨迹。
    (三)满族萨满教在发展中,呈现不同的形态,这一点在传世文物中也有明确的反映。凡有自然崇拜、动植物图腾崇拜物传世的满族姓氏,多是原东海窝集部或其他偏远之地,受清朝廷对萨满教规范化影响较小,清季以来仍行野祭的家族。而仅行以祖先崇拜为主的家祭的姓氏,多数只能有一般萨满祭具和祖先崇拜物传世。据此,我们可以推断满族诸姓萨满祭祀的形态和祀神的基本面貌。既使该族萨满已几代未传,萨满祭礼亦多时未举,只要依凭萨满文物,仍可洞悉上述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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