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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敏兰]那消逝了的街头文化(2)


    写下层固然重要,但是如何写,用何者的眼光来写则更加重要。为了重现消逝了的街头文化,作者发掘了大量文献资料。但是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些资料基本上带有官方的眼光。所以,他力图鉴别“大众创造的文化”与“强加在大众身上的文化”之不同,仔细分析每一条资料的来源和实际意义。同时,尽量利用一些文学资料和图片以补历史资料之不足。书中大量引用竹枝词,因为竹枝词是一种较为客观的文学表现形式。作者还实地考察成都的茶馆,通过在茶馆与老人的谈话收集陈年往事;流连在僻静的小巷,探寻岁月刻下的痕迹,以今天的残留文化来重建过去的生活。
    街头文化是下层民众自己创造的。摒弃精英们的偏见,从下层的眼光来描述成都街头文化,不仅更生动和全面地再现了历史画面,而且能对传统文化的价值以及现代化与传统文化的关系有一种全新的认识。此前的中国近现代城市史研究过于强调现代化的意义,把城市史等同于城市现代化史,所以对发达城市投入大量的精力和热情,对像成都这样的欠发达城市则缺乏应有的关注。例如上海史在近20年来成为公认的“显学”,仅西方正式出版的上海史专著就多达50部,关于上海史的博士论文已有不下300篇(见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史研究译丛》前言)。这一方面造成研究范围的狭窄,另一方面也忽视了城市文化的丰富内容。人们关注城市的现代化进程,而忽略了民众的日常生活。《街头》描写丰富的城市街头生活,从而使城市史充满活力。同时,它从民众的眼光看社会转型,既充分肯定传统文化的价值,也注意到现代化给民众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
    以往的中国城市史研究大多偏重于城市建筑、城市制度及城市发展,对“人”则缺乏关怀,是“无人”“无生活”的城市史,可以说是有骨头少血肉。近来的城市史,尤其是西方学者的作品有所改进,如描述上海的警察、商人、妓女、上海特殊族群苏北人等。但主要是对某部分人群的分别介绍,而且没有充分重视“空间”的意义,或许可以说是有血肉而少骨头。《街头》最突出的特点是有骨头有血肉。“骨头”就是书中明确指出的城市“公共空间”,血肉就是生活在这些空间里的下层人及其活动。正因为“肢体”丰满、健全,而且活动频繁,内容丰富,所以它是一部充满了活力的城市史。
    三、层层深入的研究
    《街头》的作者王笛,现为美国得克萨斯A & M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其著作《跨出封闭的世界——长江上游区域社会研究,1644—1911》(中华书局1993年初版,2001年再版,2002年台湾繁体版)是国内外公认的中国区域史研究的代表作。与之不同的是,《街头》“力图把人们的注目焦点从精英转向民众,从沿海转向内地”。不过,《街头》并未忽视精英们的作用。书中论述了精英对街头文化从敌视到改造,以及与民众从对立到合作又分离的复杂过程。
    《街头》的研究是宏观与微观结合。目前该书作者的研究集中于茶馆上面。“通过茶馆这个微观世界去观察那个大的世界的变迁。”其英文新著《茶馆:成都的小商业、日常文化与公共政治,1900—1950》即将由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出版。目前他正在撰写其成都茶馆研究的第二卷(1950—2000年)部分。可见,作者的研究在步步深入,已进入“微观历史”(microhistory)的范围。据他所说,“微观历史”在西方史学中已有一定的进展,但在中国史的研究中则基本阙如。从区域研究到《街头》,又到“茶馆”这“三部曲”就可看出作者不凡的学术功力。
    这本书还给我们一种启发。现代城市的街道越来越美观,街头越来越繁华,但是却缺少街头文化;人们只是街头的匆匆过客,城市因此而缺乏生气。那么问题是,我们需要建立一种新的街头文化吗?《街头》的作者毫不隐讳他对传统街头文化的眷恋,历史和现实是否能有同样的需求?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
            ■ 黄敏兰(本报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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