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在史体上有一定的创新。《列卿纪》在史体上的创新,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雷礼《列卿纪》专述“开国以来,中书省辅臣、六曹诸司以下其人与事”(24)。此书最大的特点,便是糅职官年表与人物行实于一体。全书以职官为经而以年表和行实为纬,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职官由中央到地方,自中书省、御史台及殿、阁、部、院、府、司、寺、监及总督、巡抚、依次为列。自翰林院始,皆并载南京相应的职官系统。《年表》皆书姓名、籍贯、“出身”及任职前职务、任职时限,以防同名而误。不用旁行斜上式的表谱体,而惟以拜罢年月为次题名。《行实》略如传体,惟终于本职者,详载始末,余则于所历之职,分裁其本任之事迹。由于《列卿纪》是按部门来编排的,而一个大臣,一生之中,又往往要历仕许多职官部门,这在《行实》中势必要广泛使用互见法,以尽量减少重复之弊,因而常有“余详×××”字样。司马迁、班固以来,有人物列传,有年表,却不闻有糅职官年表与人物行实于一体的著作。有,则自《列卿纪》始也。这是雷礼的最大贡献所在。可惜的是,《列卿纪》和别的明史著作一样,它们在史体上的创新,尚未为后人所接受。 三 从文献学自身的演变规律来看,这类体例严整、内容系统、部帙庞大的明史著作的产生是必然的。但到底出现在何时,则是由特定时代的可能条件所决定的。第一批明史专著的产生,之所以是在嘉靖朝而不是在别的某一朝,这绝非是平白无故的,它是由嘉靖时代所具有的一些特定历史因素促成的。 首先是社会危机的加深。一般说来,正统朝是明帝国由强而弱的一大转折点。打那以后,明帝国的政治、军事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用史家陈建的话来说,“自此而天子深居大内,不与群臣相接议政矣;自此而中官势炽,中外之权,一归于司礼监矣;自此而承平玩持,纲纪百度,浸以变易怠弛矣;自此而武备浸弛,胡虏跳梁,而边患日作矣”(25)。尤其是武宗,任太监,近佞臣,建“豹房”,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结果,死后留下了一副烂摊子,“累朝弊政,至正德而极”(26)。这话是一点不虚的。世宗嘉靖帝时,阁员们顾自争权夺利,而世宗则是求神拜道,祈求长生。嘉靖二十一年有宫女谋杀皇帝的“壬寅宫变”,此后,深居西苑,二十几年不视大内。二十九年,有蒙古俺答八侵的“庚戎之变”。三十一年以后,东南沿海更不断有倭寇来骚扰。对嘉靖中叶这一情况,晚明史家许重熙有概括性的描述:“试观嘉靖时何等时也!俺、吉并骜,烽火日惊;破城杀将,东西告急。直、海逛逞,几半天下;所在丛窟,一止一起。兵荒连岁,租税全蠲;战士死生,优卹屡下。物力自当告诎,智勇至且交困”(27)。可见,到了嘉靖中叶,明帝国已陷入了很深的危机之中。 危机促人反思。明中叶以后,人们已不再满足于前代史的反思。他们更多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当代史上面,力图直接从本朝史演变轨迹的反思中,求得现成的答案。“祖宗时士马精强,边烽少警,而后来则胡骑往往深入无忌也;祖宗时风俗淳美,真才辈出,而迩来则渐浇漓也;祖宗时财用有余,而迩来则变易废弛比比也。是果世变成江河之趋而不可挽与,抑人事之得失有以致之也?”(28)。到底是“世变”还是“人事”导致了明帝国江河日下局面?这是陈建等一邦”体国爱君,忧时察治”的封建有识之士在苦苦探寻的一个问题。他们非常想为国家的中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于是,纷纷向社会呈献了自己的力作。陈建作《通纪》,开宗明义地提出“诚欲为当世借箸筹之,挽回祖宗之盛。”(29)高岱作《鸿猷录》,是要通过对“诚万世定保之谟”的“赫赫鸿猷”的宣扬,使当权者“思创业之艰难,则必严保太之训;睹守成之功烈,则必慎防患之图”(30)。雷礼作《列卿纪》,是要“俾居其官者,鉴已往之得失,知所以劝惩焉”(31)。总之,他们想通过“宪章”列祖列宗的丰功伟绩,“訏谟懿法”,来重振明天朝的声威。 其次是通今思潮的兴起。在嘉靖之前,“通今殆鲜”,不关心时政问题的研究,是社会上的普通现象。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方面是科举制度造成的。明王朝实行科举制度,以经取士,只要能通一经,就有希望中进士,所以,“束书不观,转相传习,唯记诵访问套语以猎科第”(32)现象十分严重。自然,也就很少有人去钻前代史、本朝史。另一方面,明列圣实录秘藏,“不惟草莱书生,目不及见,(即)庙堂缙绅之士,亦有不及知者”(33)。致百余年来,没有人敢去撰作当代史专著。没有一部当代史专著,自然,人们对当代史知识的了解也很可怜。科举制和国史之失修,导致的直接的不良后果,就使得人们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需要关心时政问题的研究,也不需要通晓当代史。从而出现“士乏通今之学”现象,“其于政体得失、人材优劣且不论,只历朝纪年及后姓陵名,知者亦鲜”(34)。沈德符说《通纪》刊刻以后,“俗儒浅学多剽其略以示博洽”(35),“剽其略”即可以夸博洽,时人当代史知识的贫乏程度,于此也可略见一斑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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