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1619--1692)是中国古代杰出的历史评论家,他在进行历史评论的过程中,也对史学的本体理论作出过许多论述,并自有一定的体系。《读通鉴论》中的《叙论》四篇俨然堪称古代精湛的史学理论名篇。然而,学术界对王夫之史学的研究,大多只注意了他的历史评论,而忽略了他的史学本体理论。 一、史学目的论 王夫之对史学研究的目的、任务和功用等有较多的论述。他认为史学的宗旨应该是经世致用,为现实社会和未来社会提供资治和借鉴。在《读通鉴论》卷六他说:"所贵乎史者,述往以为来者师也。为史者,记载徒繁,而经世之大略不著,后人欲得其得失之枢机以效法之无由也。"又说:"史者,垂于来今以作则者也"(卷二十)。那么,这些于世有用的"经世之大略","得失之枢机"究竟包括哪些具体内容呢?在《叙论三》中,他说:"盖尝论之,史之为书,见诸行事之征也。则必推之而可行,战而克,守而固,行法而民以为便,进谏而君听以从,无取于似仁似义之浮谈,只以致悔吝而无成者也。则智有所尚,谋有所详,人情有所必近,时势有所必因,以成与得为期,而败与失为戒,所固然矣。"这就是说,历史学家应该在史书中告诉人们具体可行的各种例证,让人们得以借鉴。 王夫之十分推崇司马光《资治通鉴》一书的命名,认为其中包含有深刻的旨意:"曰'资治'者,非知治知乱而已也,所以为力行求治之资也。……鉴之者明,通之也广,资之也深,人自取之,而治身治世,肆应而不穷"(《叙论四》)。他还具体阐述了如何读史才能达到"资治"、"取鉴"的目的:首先应该"设身于古之时势为己之所躬逢,研虑于古之谋为为己之所身任;取古人宗社之安危,代为之忧患,而己之去危以即安者在矣;取古昔民情之利病,代为之斟酌,而今之兴利以除害者在矣。得可资,失亦可资也;同可资,异亦可资也。故治之所资,惟在一心,而史特其鉴也"。同时还应该"于其得也,而必推其所以得;于其失也,而必推其所以失。其得也,必思易其迹而何以亦得;其失也,必思就其偏而何以救失;乃可为治之资,而不仅如鉴之徒悬于室,无与照之也"(同上)。这段阐述实属重要,它是传统史学鉴戒理论的一个升华和发展。以史为鉴,不仅仅是简单的照镜比附,还应该更进一步设身处地,探究历史得失成败变化发展的原因。这是较高层次的史学研究任务了。 尤为可贵的是,王夫之关于史学经世、资治的论述是具有战斗锋芒和时代针对意义的。我们知道,自从宋代程朱理学指斥读史为"玩物丧志"、"令人气粗"、"观人相扑"后,史学逐渐流于空疏,并在元明时期陷入危机。王夫之对这种现象极为不满,他说:"读史亦博文之事,而程子斥谢上蔡为'玩物丧志'。所恶于丧志者,玩也。玩者,喜而弄之之谓。"如果以"喜而弄之"的态度读书,那么,岂独读史要丧志,"经亦有可玩者,玩之亦有所丧"(《俟解》)。那些读史丧志的人关键是忘却了史学经世资治的目的和宗旨,他们看到历史上的治乱盛衰,只是或则称颂一番,或则诟骂一通,空空悲喜一场,"言已终,卷巳掩,好恶之情已竭,颓然若忘,临事而仍用其故心",依然故我。这样读了等于没读,才是真正的"玩物丧志"(《叙论四》)。 王夫之还直接指斥当时脱离现实的空疏学风说:"宋末胡元之世,名为儒者,与闻格物之正训,而不念格之也将以何为?数《五经》、《语》、《孟》文字之多少而总之,辨章句合离呼应之形声而比拟之,饱食终日,以役役于无益之校订,而发为文章,侈筋脉排偶以为工,于身心何与邪?于伦物何与邪?于政教何与邪?自以为密而傲人之疏,自以为专而傲人之散,自以为动而傲人之惰。……其穷也,以教而锢人之子弟;其达也,以执而误人之国家"(《读通鉴论》卷十七)。这些揭露和批判深刻,犀利,切中要害。 王夫之是这样认为,也是这样去做的。他的《读通鉴论》、《宋论》两部书,便是"读古人之书,揣当今之务"的经世致用之作。书中所论,绝非就史论史,而往往能联系现实社会,着重探求历代兴衰治乱、成败得失的经验教训,力图从中总结出明朝兴亡的原因。 总之,王夫之经世、资治的史学目的论,既是对传统史学目的论的一个继承和深化,又是对时代颓废学风所下的一剂针砭,其中有些论点,即使在今天看来,亦不无启发意义。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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