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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简日书集释〉与<日书>研究


    张铭洽
    在20世纪向21世纪转换之际,岳麓书社于2000年7月推出了吴小强先生关于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的力作《秦简日书集释》(27万字,以下简称《集释》)。我有幸在该书问世伊始即获作者惠赠。 仔细读后,深感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简牍研究和秦文化研究的力作,堪称造福当代,裨益后学。我与作者的相识相知,与《日书》研究丝丝结缘,读《集释》顿然生感,奇其书,钦其功,不吐不快,故落笔成文以抒胸怀。
    我以为《集释》突出的特色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多年精研积累,修就至善版本
    作者从1986年参加著名秦汉史专家林剑鸣先生主持之“日书研读班”开始,以惊人的毅力,对睡虎地秦简《日书》进行了长达十余年的不懈探索,《集释》正是作者这一辛勤努力的自然果实。可以说,《集释》是目前秦简《日书》研究中最完整、最完善的一个版本。1975年,继陕西西安临潼发现举世闻名的秦始皇兵马俑之后,在湖北云梦睡虎地第11号秦墓发掘出土大批竹简,一时轰动海内外。其中约占这批秦简总数三分之一的《日书》甲、乙种,起初并不为学术界所重视。至1981年,文物出版社出版完整的考古发掘报告书《云梦睡虎地秦墓》,附录竹简《日书》甲乙种的全部图版和释文,学人始得以目睹《日书》原貌并进行研究。最初开展《日书》研究工作的学者,主要是参与睡虎地秦墓出土竹简整理工作的古文字专家,如李学勤、于豪亮、曾宪通等先生,此外还有香港、台湾等地的学者,如饶宗颐先生等。其后,秦简《日书》引起日本学术界的关注,古贺登、工藤元南等日本学者对秦简《日书》进行专门研究。1986年3月至7月,林剑鸣先生在西北大学举办“《日书》研读班”,研读结束后,该研读班以集体名义发表了论文《日书:秦国社会的一面镜子》(载《文博》1986年第5期),充分肯定了《日书》所蕴涵的极为丰富的学术价值。从此,秦简《日书》在我国大陆学术界受到重视,研究论著开始增多,《日书》成为秦文化研究领域的新“热点”。在林剑鸣先生所亲手培养的《日书》研究人才中,吴小强先生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截止目前,秦简《日书》的研究论文发表约有近百篇,研究专著出版共3部,即饶宗颐、曾宪通先生合著之《云梦秦简日书研究》(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刘乐贤博士《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台湾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年版)和吴小强先生《秦简日书集释》。吴氏《集释》填补了大陆研究《日书》专著出版的空白。
     《集释》的秦简《日书》释文录自文物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睡虎地秦墓竹简》,并对其印刷错误和标点断句进行了精心修正。例如,原释文《日书》181页甲种简八正贰“利以建野外”,“建”系“達”之误;原释文185页甲种简四四正“久不巳”改正为“久不已”;原释文239页乙种简八一贰“金胜水”改正为“金胜木”;原释文232页乙种简二七壹“徼甲”改正为“徼申”。又如,原释文224页甲种简一二一“以坐而饮酉(酒)矢兵不入于身”,重新标点为“以坐而饮酉(酒),矢兵不入于身。”尤其可贵的是,《集释》还收录了1986年出土的甘肃省天水市放马滩秦墓简牍《日书》甲、乙种释文,并重新进行了篇目整理,对其作了细致的标点、疏证。   
    二、荟萃时代硕果,考证尤显深功
    《集释》比较充分地融合了20世纪80~90年代国内外学术界研究秦简《日书》的成果,更集中地体现了作者十余载持之以恒钻研《日书》的学术成就。
    《集释》体例颇有创新。全书由秦简《日书》“释文”、“注释”、现代汉语“译文”和研究性“述论”四部分组成。释文与注释虽然基本采自〈睡虎地秦墓竹简〉一书,但作者并未简单地照搬照录,而是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了精心的再整理、再考证,力求准确、有据、充实。例如:睡简《日书》“星”章“奎……以取妻,女子爱而口臭。”秦简整理小组没有解释“臭”字含义,容易令人望文生义,作者引证《易•系辞上》“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将“臭”解为“香”,指明其义。又如“行”章“夫妻同衣”,秦简整理小组注“衣”为寝衣,即被子。作者则补充了“因贫穷至同穿一件上衣”、“因男女私情而共用内衣”、“夫妻身体合一”等三种解释,并指明为“夫妻同房”。再如“梦”章“”,秦简整理小组未加注释,作者注为“《日书》乙种作宛奇,食梦之神。”并引《续汉书·礼仪中》“伯奇食梦”,证明“伯奇”即宛奇、。上述例证,在《集释》中比比皆是。
    尤其可贵的是,放马滩秦简《日书》简文的注释系作者所加,其质量、风格与睡虎地秦简《日书》保持一致,浑然一体。作者对发表于《秦汉简牍研究论文集》上的放简《日书》甲种释文进行了比较准确的分段、标点和疏证,注释允当。例如,《集释》261~262页关于“小啬夫”的解释,作者列举了郑实、高敏、钱剑夫、陈抗生、于豪亮、朱大昀等学者的不同观点,认为《日书》内出现的“啬夫”、“小啬夫”多为笼统概念,与“官吏”一词意近,非指具体官职。此说至为慧识。因没有放简《日书》简文图版及乙种完整的释文作参考,作者没有对放简《日书》原释文的文字进行更改,在“述论”中介绍放简《日书》乙种的内容,力求客观、科学,反映了作者治学态度的严谨、慎重。
    三、文信达质朴,述论严谨允中
    睡虎地秦简整理小组将大部分简文的释文翻译为现代汉语,但没有译《编年记》、《为吏之道》和《日书》甲、乙种。《集释》不仅将睡虎地秦简《日书》甲、乙种释文译为现代语体,而且同时翻译了放马滩秦简《日书》甲种(乙种简文释文没有公开发表),填补了秦简研究的这一空白。作者翻译《日书》的原则是严格忠于简文原意,采用“直译”方法,力求达意晓畅。在目前名目繁多的古籍今译著作中,《集释》是一部以学术研究为基础的上乘译作。
    《日书》的翻译难度很大,它既有一般文言文的语法修辞困难,又有简牍文字古奥难训的障碍,更有《日书》占卜文辞一字多义的疑惑。作者着眼于《日书》文字的行文特点和上下逻辑关系,以自己良好的古汉语功底,成功地完成了《日书》的翻译使命,译文流畅、质朴,达意,风格明快而清新。
    “述论”是《集释》作者学术观点的集中表达。这一形式是作者因受《史记》“太史公曰”的启发,并结合秦简《日书》的特点而创立。或综述学术界的研究成果,或阐述一家之言,但更多地则是展现作者睿智的研究眼光。现举两例:
    1、《集释》146——148页“述论”写道:“‘诘’章专门叙述鬼、怪、神、妖危害人的各种表现和人如何防治、驱除鬼神的不同方法,内容之丰富,行文之生动,为战国秦汉时期同类简牍所罕见,亦为《日书》最富生气的篇章。”作者指出《日书》“诘”章内容具有两个显著特点:(一)鬼神性格、行为人格化,鬼神生活世俗化。(二)人有能力、有办法制止鬼神害人的行为。作者认为:“‘诘’章的艺术性、文学性色彩是十分浓厚的,我们有理由把它同时作为文学篇章来看待;它展示了当时人们对鬼神世界的丰富想象力,亦为后世的鬼神题材文学艺术作品创作开了先河。”这是很有见地的新观点。
    2、《集释》289~290页在比较睡虎地秦简《日书》与放马滩秦简《日书》的文化差异之后提出,“两部《日书》都是流行于战国秦代中下层社会的卜筮之书,表达了当时中下层人们的思维方式与行为特征,从而代表了当时中下阶层的文化形态与价值取向。如果我们把以儒家经典为代表的中国文化体系视作中国文化巨厦的上半部分的话,那么以《日书》为代表的民间文化形态则构成了中国文化巨厦的基础和下半部分。”这一认识无疑是中肯的、符合历史发展真实的。
    四、百密尚存一疏,微暇难掩美玉
    当然,本书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足之处。尽管作者占有了广泛的资料,但仍然存在一些疏漏,例如,高明、张纯德《秦简日书“建除”与彝文日书“建除”比较研究》(载《江汉考古》1993年第三期)、陈伟武《睡虎地秦简核诂》(载《胡厚宣先生纪念文集》204~212页,科学出版社1998年11月版),如果作者能对这两篇文章加以参考,则会使《集释》更加全面、完善。
    还想说一句,就是本书附录中除了收录有作者在《中国史研究》上发表的一篇论文外,还收录有“《日书》研读班”集体发表的论文一篇及笔者与小强合写的一篇综述性文章。这当然很使笔者有面上生辉之感,相信也会为读者了解《日书》研究概况提供方便。不过,如若能将林剑鸣师发表于《文博》1988年第3期的评介《日书》研究现状的重要文章亦收录于内,当更可便于读者了解国内《日书》总的研究过程,也是对林剑鸣师的一个很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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