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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銮斋:调和历史的三原色

      在专题会议“宗教研究在理解古代历史中的作用”上作完学术报告后,顾銮斋走出会场的路并不轻松——“顾老师,我的导师托我向您问好”“顾老师,终于见到您了,请问可以和您合个影么”“上次那篇论文您的意见我收到了非常感谢”“啊快看顾老师在这里”……
    
    这位人人都爱的顾老师,正是山东大学历史学院专长于欧洲中古史研究的顾銮斋教授。二十分钟后,他终于来到距离会场不足百米的休息区,坐下来接受山大视点记者的专访。“我研究的这个领域,国内的研究还不多。”通过调和历史的三原色,顾銮斋向我们呈现了历史的包容宏富和博大精深。
    热情的红:通过讨论碰撞出思维的火花
    顾銮斋为什么这么受欢迎?这份热度背后有三把火。自身的学术成就、大会的契机与全民的关注,这样三个因素,使得历史学与历史学家站在了如今时代的潮头上。
    
    第一把火,顾銮斋主编的五卷本《西方宪政史》的出版,填补了国内相关研究领域的空白。深厚的学术造诣与丰富的研究成果,让他拥有了许多狂热粉丝。
    第二把火,国际历史科学大会气氛正浓。顾銮斋对这次大会的召开期待已久。“学者不能总闷头在书斋,要多出去讨论交流,才能碰撞出火花。”当问及他在本次会议上感兴趣的议题时,他如数家珍。“比如我参与的这场,还有之前听过的财富与贫困、现代讨论中的古代晚期、书写情感的历史、历史学的数字化转向、代议制的模式等等,这些议题都是各国学者选定和参与的,在交流中有时会觉得陌生和冲突,这种感觉孕育了创新!”
    第三把火,由习近平主席向大会发来的贺信点燃,其中“历史研究是一切社会科学的基础”“历史学家发挥的积极作用”等表述他深表赞同。在他看来,国家领导人能够这样看待历史学的地位,表明了中央和国家层面对历史学功能和定位的思考。“历史是包罗万象的,所有学科都有一个起源发展的过程,这些都属于历史的范畴,都是历史学研究的对象。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学不仅是人文学科,而且是所有社会科学学科的基础。”
    在谈到历史学的功用时,顾銮斋说:“由于缺乏了解,许多人将历史学看做一门知识,把历史学的功用定位太低。实际上,历史学在制度选择、制度建设等方面都发挥了直接的、重大的作用。”他向记者举着例子,马克思、恩格斯都是历史学家,正是基于对人类历史的深入研究,他们才归纳了人类历史发展的五种生产方式序列。后来很多国家都发生了革命,革命结束后都按照这个序列进行了制度选择。五种生产方式是历史学研究的成果,将这一成果付诸实践,便指导了这些国家的革命运动和制度选择,由此可见历史学的重大作用。
    他同时也说:“当然,当前学术界对五种生产方式的理论体系有些争论,但这不能否定历史学在这方面的功用。依我的思考,习主席的表述实际上包含了这层意思。”
    在谈到大会上学者之间的交流时,顾銮斋一脸兴奋。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记者心有所感。或许,观点交流、思维碰撞中迸发的热情与火花,正是大会举办的意义所在吧。
    期冀的黄:在学术的荒漠中开启宝箱
    商业、农业、赋税、法制……顾銮斋对西欧中世纪的研究涉及方方面面,在大会十分钟的报告里,他将展示冰山哪一角?最终,他选择了对宗教的研究成果。“西欧中世纪是一个信仰的时代,教授知识传承文化,在中世纪的文化建设和传承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从具体资料出发,他提炼出了基督教中蕴含的权利意识,从小的切面展现中世纪的众生相。记者问:“您说过宗教研究对认识人类社会具有重要作用,而您还涉及了经济、法律等许多领域,您是把对具体领域细节的研究当作了开启欧洲中古社会研究之门的钥匙么?”“可以这么理解,研究基督教对认识西方中古社会至关重要。”
    “西方中世纪的思想、文化是一座宝藏,但在中国学术界,这方面的研究还十分有限。”顾銮斋叹息、遗憾。几乎所有我们采访过的老一辈史学家都表达过这样的情绪,为近代中国的动荡,为中国史学界与国际史学界的隔膜与脱节,也为许多历史谜团的尚未揭开。
    “历史研究不能只是资料的发现和堆砌,我们有许多翻译成现代语言的原始资料或档案资料,但将其上升为史学概念并加以比较分析的还太少。”顾銮斋一本有关中西封建税制比较研究的书即将出版,当问及这本书时,他说:“这本书用的方法主要是比较分析方法,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等都有涉及,这个方法可以帮助你提出很好的问题,提出新的观点或形成精彩的结论,但当你急需发表文章的时候可千万别用,因为太耗时间!”
    1997年,顾銮斋走进了中西封建税制这片荒漠,步履维艰,身无长物。多个国家的资料浩如烟海,但切合研究主题的依然短缺,终于找到一条,基于孤证不取的原则需要反复稽考,往往持续数月不能定论。“在基本条件具备的情况下,用其他研究方法十天就可以完成的工作量,比较研究至少需要一个月,因为涉及的国家多。”
    沙漠中的旅人心中秉持寻宝的信念,“中国的发展当然有自己的道路,而了解西方的历史发展及其背后的原因也十分必要,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流动的、融汇的世界里。”欧洲中世纪的税收记录、编年史记、国王的令状、教皇的敕令、《英国历史文献》……旅人一点点收集材料,再借用相关的研究方法,终究开启了西欧中世纪的税收之门。
    “我对80后、90后的学者寄予希望,因为他们接受了严格的培养。希望他们勇于选择中世纪思想文化和赋税经济这些领域,将来在国际史学界占有一席之地。”
    温暖的蓝:当荒漠化为蓝海
    从学生到历史学者再到教授,顾銮斋将导师的信念不断传承。“我的硕士和博士们,如果选经济史方向,我要求他们一定去经济学院听西方经济学、计量经济学等课程。为了能顺利阅读古典文献,我要求他们必须学习拉丁语。”谈到自己的学生,顾銮斋笑得温和而自豪,“现在的学生有着我们那时没有的条件,可以更好地与国际史学界接轨,做得十分出色。像《中国历史学30年》英文版首发式上的翻译,就是山大历史学院的学生。”严格的学术训练与学术规范,是身为师者的顾銮斋对学生们的要求,也是他的期望和祝福。
    蓝色是温暖的颜色。经过顾銮斋这一代历史学家的努力,许多学术领域从荒漠变成蓝海,蔚蓝下的宝藏值得我们为之探寻。
    
    当问及他最喜欢什么样的学生时,他表示自己最看重的和努力引导学生拥有的是同一种品质,那就是“发现问题的能力、清晰的思路和严谨的逻辑”。他说:“问题意识是科研的第一步。”在记者提出“发现了问题也不一定能应用于实践”的疑问时,顾銮斋正色回应道:“我让学生们去学经济学、学拉丁文,他们学得很苦,在自己学位论文的撰写中还不一定能用上,可还是要学,因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学术,你生于这个时代,就必须具备这样的素养!”
    历史学家可能会遇到误解或挫折,也可能久久看不到自己的成果发光发热,但这些荒漠中的旅人仍步步向前,“因为历史就在那里,那是历史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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