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代岳:退役将军?还是巨著译者?
http://www.newdu.com 2024/11/26 10:11:34 共识网 席代岳,李腾腾 参加讨论
2014年11月15日席代岳先生携《罗马帝国衰亡史》作客北京三联韬奋书店 嘉宾简介:席代岳 1939年生于湖南,后移居台湾,因家境困难在台湾入伍。1959年进入台湾陆军军官学校第32期学习,后在三军大学及美国犹他州立大学进修,在军中历任连长、营长、炮兵指挥官、署长、总部参谋长等职,亦曾在炮兵学校及三军大学任教多年,对战史深有研究,1998年提前退休。退役后投入文字工作,译作有《西泽战记》、《鏖斗的年代———1941至1975年的美越关系》、《战争的罪行》、《非洲游猎记》、《罗马帝国衰亡史》、《希腊罗马名人传》等。 军人要勇往直前,译者却要小心谨慎 共识网李腾腾:我看到以前有的媒体采访您,您说很多历史专家都不敢翻译《罗马帝国衰亡史》这本大部头的书,他们可能是怕被别人抓了把柄,您说您是不怕的,我对这种心态比较好奇,我想知道这心态是不是和您的军人出身有关,什么都不怕,比较敢做。 席代岳先生:这只是说笑而已,严格讲《罗马帝国衰亡史》的作者吉本也不是历史学家,这样一来使得我的胆量更加大了起来。因为我过去与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昌彼得教授很熟,昌教授是台湾最知名的目录学家和版本学家;我在军中的时候经常参加他们的酒宴,他们组成的「酒党」包括台湾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像是王曾才和刘景辉等人,那时他们并不知道我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等到这本书出版以后,我从美国回来有次参加他们的聚会,就将本书送给与会的教授和学者,他们看到以后大吃一惊,有位还说:「将军、你为何要抢我们的饭吃?」我很幽默的说道:「在座没有一位教授大人愿意吃翻译这碗饭,第一是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第二是稿费实在是太寒酸,第三是翻译不比创作,很容易让人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大家哈哈一笑说我讲得很有道理。 一个军人要养成无我无畏和勇往直前的习性,那样才能面对残酷而又激烈的战争。然而我对于翻译本书,始终抱着戒慎恐惧和小心翼翼的态度,不敢稍有松弛或疏忽,一定得让自己的译文要对得起原作者和读者。面对任何批评和建议,因为我不是专家学者,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总是会虚心检讨自己,这也是我在去年放下手边的工作,愿意对本书进行订正的缘故。 翻译家要懂大背景 共识网李腾腾:您最初翻译《西泽战记》(编者注:2000年由台湾麦田出版社出版,大陆译名为凯撒),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席代岳先生:这是我第一本翻译的书,西泽是我心目中最为钦佩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与亚历山大大帝并驾齐驱成为西方世界的名将。我是一位军人,因为职业的需要和个人的爱好,曾经读了很多战史,当然对于西泽的事迹和他的作为有深入的了解。《西泽战记》包括五部,即《高卢战记》(八卷,本书未收入)、《内战记》(三卷)、《亚历山德拉战记》(一卷)、《阿非利加战记》(一卷)和《西班牙战记》(一卷),其中西泽亲自执笔的作品是《高卢战记》(前七卷)和《内战记》(三卷),其余出自幕僚或部下的著述。西泽出版《高卢战记》的目的,是因为担任意大利北部三个行省的总督,未经元老院同意擅自越境在高卢作战,增加军团的数量未奉核定,恐怕政敌用为诉讼或告发的证据,所以将每年呈报元老院的报告,经过整理在罗马公开用手抄本的方式发布,以为自己在高卢作战的正当性提出辩护,也借着光辉的胜利增加声誉。《内战记》的写作状况完全不一样,西泽已击败庞培取得天下,身兼独裁官和执政官的职务,罗马帝国的军政大权握在手中,这时他在埃及写作《内战记》以「立言」为目标。西泽的作品在西方世界自古以来有很高的评价,尤其《高卢战记》是学习拉丁文的主要教材,特别是拉丁文就像我国过去的文言文,古代受到书写工具的限制,文字一定要简明扼要,才能用最短的辞句表达最多意义,有些还要靠推敲琢磨来明了弦外之音,这与现在文字的运用已经大相径庭。 像《西泽战记》这样的文体,特点是人名地名多,战争专有名词多,形容词很少,如果不知道安排情节,掀起高潮,必然会单调枯燥,变成一篇流水账。所以在我看来如何运用正确的译名最关紧要。其次就是国人读外国历史,最大的困难在于背景资料缺乏认识,对书中重要的人名、地名、典章、掌故、以及重大事件的本末了解不深,甚或根本没有接触,很多地方只能囫囵吞枣,读后不知所云。我就本书的重要部分和隐涩难明之处,设若内文没有注释,则自行引用有关数据加以解释,国人对希腊罗马时代的典章文物和制度规范接触不多,所以将共和时期的政体结构、官吏职掌、事件本末等增列六个附录,以供读者参考。这样一来就成为我翻译历史书籍,必须遵循的规范。 这本书于二OO一年由「麦田出版社」出版,二OO三年大陆的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简体字本,这对我带来鼓励和信心,愿意从事更艰巨的翻译工作。 还有就是我的内人在大学读历史系,毕业以后在政府机关工作,当然她会对我发挥耳提面命的作用。特别是在我们结婚以后,有很长时间帮助她从事数据的翻译,主要是在「都市规划」和「国民住宅」方面,尤其是法规的部分,花费很多的时间和心血,这对我尔后从事翻译奠定相当的基础。 翻译的点睛之笔在于诗歌 共识网李腾腾:刚才提到您最初的翻译风格就是从这本书开始确定的,您能具体谈一下您的风格是怎么样的吗? 席代岳先生:翻译不比创作,要追随原作者的理念,要宣扬原作者的精神,自己不能任意发挥,要受到相当的约束和规范。所以译者的风格在于文字的处理和掌握:这种过程历经很长的时间,才能建立个人的译作原则,特别在译名方面形成一种模式,帮助读者用来减少阅读的障碍。谈到文字的处理,第一就是要求真,我所翻译的西方古代经典,从来没有遗漏或省略一句,更不会无有生有任意增添,一定要绝对忠实原作。第二,原文表达的意义虽然有很多方式,译文一定要符合西国人的阅读习惯,就是洋化的语句尽量减少,达成精练、简洁和优雅的要求。第三,我对文字处理的程序是逐段翻译、逐节修饰和逐章订正,特别是修饰和订正是周而复始的工作,交稿之前从未停止,这方面用的工夫最大。第四,我非常重视诗的翻译,《罗马帝国衰亡史》只有十余首诗,《希腊罗马名人传》有两百多首,最近出版的《普鲁塔克札记》包括各种体裁的诗文将近两千首,在我而言是译文重点的重点,投入最多的时间和心力,如果说我的翻译有它的风格,那就在诗的翻译上面。现在举两个例子,读者可就译文和原文做一比较,像是本书第六十八章第十节,穆罕默德二世攻入君士坦丁堡,念出波斯诗人的绝句: 蜘蛛结网昭阳殿, 枭鸟哀鸣子夜歌; 千古江山如许恨, 百战英雄奈乐何! 它的原文是: The spider has wove his web in the imperial palace; And the owl hath sung her watch-song on the towers of Afrasiab. 以及本书第三十一章第九节注释的一首诗: 光辉灿烂的南国那金色的田园, 蹂躏的铁蹄夹杂着凄厉的哀怨; 蛮子远离冷酷的寒冬何其愉悦, 享受温暖的长日和碧空的明月。 盛开的玫瑰清新芬芳袭人如炙, 在胜利的欢宴中痛饮葡萄美酒。 它的原文是: The prostrate south to the destroyer yields Her boasted titles, and her golden fields: With grim delight the brood of winter view A brighter day, and skies of azure hue; Scent the new fragrance of the opening rose, And quaff the pendent vintage as it grows. 我认为诗的翻译不能拘泥于字面的意念和文句的规范,虽然引用的诗文是从全篇当中摘取数句,译文更要能发全篇未尽之言,或引申为言外之思。架构和体裁要能合乎古文的格局,讲究对称的美感和音韵的调和,所以就我的观点是「立意在于境界求其宽,文体合乎法则求其严。」 我目前完成的译作除了单本不计,有《罗马帝国衰亡史》、《希腊罗马名人传》和《普鲁塔克札记》等三部,总字数到达七百万字,我敢说没有遗漏一句没有翻译出来,没有一句没有经过再三的修饰和订正。这也可以说是我要坚持的风格。 杨绛译诗出神入化 共识网李腾腾:您比较欣赏的翻译家是? 席代岳先生:我从小就喜欢看西洋的翻译小说,特别是傅东华的《飘》和林南琴的文言译本如《茶花女》和《劫后英雄传》,都让我爱不释手。后来读过梁实秋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在与朱生豪的对比之下,颇能感受到其间的差异,后者是天才型的翻译家,他的译笔较之梁实秋的学院派风格,读起来让人有更深的感受。我们要知道梁实秋翻译的莎翁剧本不能上演,过于咬文嚼字和引经据典,念出来真是让人听不懂;虽然我们京剧的折子使用文言文的词句,唱腔部分每个字的音拖得很长,还是容易分辨得多,慢慢体会就知要表达的意思。 虽然我读过塞万提斯《唐吉诃德》三个不同的译本,包括傅东华所译在内,个人认为还是杨绛译得最好,她的译作弥漫中古时代的气氛,就像这些情景发生在我们的周围一样,没有产生丝毫隔阂的感觉。特别是她译的诗已经出神入化,读起来有如行云流水令人回味无穷。 台湾有位专门翻译军事书籍的前辈钮先钟,他的翻译生涯将近四十年,主要的译作像是富勒将军的《西洋世界军事史八卷》,艾森豪威尔威尔的《欧洲十字军》和李德哈特的《隆美尔战时文件》,除此以外有六十部多部译作。我在大陆也看了几本这方面的著作,写得不是很专业,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小学同学引导我开始翻译生涯 席代岳先生:对我影响最大的翻译家就是我的小学同学孟祥森(孟东篱),毕业于台湾大学哲学系,后来一直从事翻译的工作,主要的译作像是《齐克果日记》、《忧惧之概念》以及创作《幻日手记》、《耶稣之茧》等,共有一百五十余种,在六十和七十年代对年轻人发生很大的引导作用。一九九九年初我从军中退役后不久,到阳明山去看他,闲聊当中提到我虽然退休,下半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问我何以自处,建议从事写作的工作;翌年陪伴小儿去美读书,内人除了公职在身尚有年迈老母需要奉养,只有留在台湾。我为了打发在美孤寂单调的生活,开始全力投身翻译,才有八年间的数部译着出版。等到译完《希腊罗马英豪列传》,深感这段时间压力很大,身心疲惫,返台以后应酬甚多,况且年事已高,决定停笔。二○○九年某次与孟祥森相见,他说我的身子仍很硬朗,劝我继续努力作老牛,听他的话方始翻译《普鲁塔克札记》。未过多久他患癌症去看他,还与他相谈甚欢,颇有庄子鼓盆而歌的洒脱,遽不知很快溘然长逝。我特别将《普鲁塔克札记》这部译献给他,作为对他最诚挚的感激和怀念。 人名与地名译法统一的原则 共识网李腾腾:您刚才提到了译名的处理,能不能具体谈一谈您在译名的处理上是如何把握的? 席代岳先生:台湾对于西方古代的人名地名没有定颁的译名,我本人依据音标和音节,拟定几个原则用来统一人名地名的译法,除了约定成俗的译名外,使用起来非常方便。具体的做法在于尾音做出区分,像是罗马人的名字如大将伊米留斯(Aemilius),政治家卡普纽斯(Calpurnius)和君王德米特流斯(Demetrius),这三位的名字就尾音而言几乎难以辨识,所以我用留斯、纽斯和流斯分别代表lius、nius、rius的译音。还有像是希腊人的名字如苏格拉底(Socrates)和亚里斯泰德(Aristeides),举凡尾音是tes或des就将它译为「底」或「德」。其次是译名不要冗长,尽量以四个字为准,特别是我们依据英文的译名,原来都来自希腊文或拉丁文,有些译音因为迁就英文的发音,与原来的音标和音节有所差异,所以即使与英文的发音稍有不同,也应该予以认可。像是Caesar这个名字,很早以前就译为西泽,其实就发音来说应该译为「西撒」才对,但是我们还是约定成俗不予更改。最后是发音的问题,要区分元音和辅音,凡子音和元音拚出的音要译出来,单独的子音除字尾的s译为「斯」以外,尽可能不要译出这个音,这样就可以缩短译名的长度。 罗马人的姓名通常由三个字构成,分别是praenome(名)、nnomen(族姓)和cognomen(家姓),譬如该犹斯.朱理乌斯.西泽(Gaius Julius Caesar),其中该犹斯是西泽的名字,朱理乌斯是西泽的族姓,只有西泽是他的家姓,这个家姓通常来自个人的别名或绰号;常用的名只有十七个,尤其以马可斯、卢契乌斯和该犹斯最为普遍,所以同名之人极多,很难加以辨识;因为过继和收养的关系,有的名字更为冗长,像是巴布留斯.高乃留斯.阿非利加努斯.老西庇阿(Publius Cornelius Scipio Africanus Major)。还有一点西方与我国大不相同,我国在古代要将父亲和君王的名字称之为讳,不可书写和诵读出来,如果违犯规定会受到指责和惩罚,所以历史上决没有两个李世民和曹操,即使是神明如观音菩萨,唐代为了避李世民的讳,将原来的名字「观世音」改为「观音」;西方人却以取祖父或父亲之名为荣,特别是君王称为亚历山大或奥古斯都者不知凡几,很容易出现张冠李戴的现象,给译者和读者带来极大的困扰,只有在处理时多予注意,必要时用注释加以说明,除此别无更好的办法。 再者,《罗马帝国衰亡史》写作于十八世纪末叶,当时的地名多依希腊和罗马时代的惯例,沿用达两千年之久未曾改变,自从十九世纪民族国家兴起以来,地名几全改用本国文字,古代的名字已不存在,所以要多方查证加以注释,才能与现况吻合。 本次修订花费十个月,改动两万多处 共识网李腾腾:关于这次吉林出版社的修订版,老师和出版社具体做了哪些修订? 席代岳先生:《罗马帝国衰亡史》于二OO四年在台出版迄今已有十年,现在是一个很适合出修订版的时机。十年来我们的祖国大陆在各方面突飞猛进,取得有史以后最伟大的成就,再版可以见证文化传承和出版事业的进步,尤其是与书籍有关的编辑、材质、美工、印制和装订都令人耳目一新。当前是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修订版完全反映读者在网络上面提出的批评和意见,据此加以订正、修补、解释、增添、删除,从而使读者、译者和编者达到水乳交融的境地。 这次修订,举凡西式用语诸如:当……的时候、但是、虽然、这些那些、这个那个、若干表示时态的子句、被动语气、所有格代名词等等,尽量加以删除,使得译文更为简洁而清爽。原文的段落非常冗长,已经重新区分发觉还可以再加以细分,更能吻合现代人的阅读习惯。我为了本次修订花费十个月的时间,反复细读原文和译文,改动的地方当有两万处之多。 让注释更贴近读者 共识网李腾腾:这本书的原文注释被删了,后来有的读者看了之后对这个会有一些异议。不知道这次修订版删除了的原文注释有没有增加进来?这些原文注释很多是拉丁文和希腊文,不知道这次修订当中,出版社有没有请教过这方面的专家,对此再进行一个修订或者更正? 席代岳先生:《罗马帝国衰亡史》的篇幅将近三百五十万字,共有八千多条注释,虽然这种方式现在已经司空见惯,在十八世纪却是少见的创举;这些注释与本文相得益彰,可收绿叶牡丹之效,就个人的看法这些注释可以分为三类,第一是说明内文来源的出处注,第二是引用自拉丁文或希腊文的原文注,第三是本文加以说明、解释、评述、考证和补充的一般性注释。我将第一类和第二类全部删除,只保留第三类,除此以外,再就重要的人名、地名、典章、掌故和重大事件的本末,加以注释,用打星号的「译注」以示区别,增加的「译注」和注释中的「作者注」将近两千多条,和使得全书的注释维持在七千五百条左右;有些读者认为不应删去「原文注」和「出处注」,由于熟知拉丁文和希腊文的人士,稀少有如凤毛麟角,要是勉强而为,只会带来更多的困扰。「出处注」方面,吉本引用的书籍仅作者就有四百多位,数量多达三千卷,这些书籍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已失传,不要说台湾或大陆找不到,就连英国都没有保存下来。我翻译本书曾经参考1946年现代文库(Modern Library)三册大字精装本,这个版本不仅将「原文注」和「出处注」全部删去,还将很多注释的内文删节得更为简洁。 吉本对于基督教的教义持异议的立场,从根基上否定基督教的存在,难怪会使教会和信徒勃然大怒;此外他对宗教迫害的殉教、神迹和圣徒、教阶制度、圣职买卖、赎罪原则以及宗教法庭,无不大力抨击,两百多年来西方的宗教界,一直将吉本视为洪水猛兽和大逆不道;反到是他对回教(编者注:伊斯兰教)有很好的印象,全书当中有相当多的篇幅描述这个新兴的宗教,共有七章几占后两册之半,从回教的兴起、哈里发帝国的建立,十字军的东征直到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东罗马帝国的灭亡为止,这些当然会引起更大的争议。我曾经看过一个版本,里面将与宗教和色情有关的文字全部删除,看来西方的文字狱为达目的同样不择手段。 我对本书的注释只能尽其所能,全力以赴,囿于学识才能和治史的专业背景,无法尽如人意,特别是增加的「译注」只能做简略的介绍,要如读者期望能够发挥评述、剖析、综合、推论和辩解的功能实为强人所难之事。这次修订又增加四百多条「译注」,旨在减少读者查阅的烦恼。 共识网李腾腾:之前的书中,引用史书时出现了一些问题,不知道这次修订版是否更改了这些错误? 席代岳先生:我在完成《罗马帝国衰亡史》的翻译之后,又花了七年时间译成《希腊罗马名人传》和《普鲁塔克札记》两部书,用功之勤和用力之深已经超过个人的期望,对于西洋历史的认知到达更高的层次,等到回过头去看看过去翻译的成果,当然会找到从前无法察知的错误和缺失,这也是我同意吉林出版集团,对本书进行修订的主要原因所在。 《罗马帝国衰亡史》一书在二十世纪获得定评是「文重于质」,亦即「文学杰作」的名气已超越「历史巨著」,我在翻译本书的时候,真正感到的压力在于如何表达出文学的特性和美感,特别是中文所要体现的流畅、优雅和博大,因而对于原文的细腻、精确和带有如歌的行板那种缥缈的气质,要想并容兼具,统一两者的风格和体裁,只有投身其中无法自拔,方知取舍之不易。是以学者专家屡以译者未能体会吉本为文的精义相责,个人只能表示无可奈何而已。 《罗马帝国衰亡史》的几个主要错误都出在注释方面,可见这是查证的工作没有做好,才会产生鲁鱼亥豖的现象,还有就是发现原文在时间上有差错,经过修正就会带来困扰,诸如第十五章第一节之(四),提到图拉真和哈德良「当政之前」的时代,改为「当政」的时代,到底是对是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翻译不同于创作,要宁博勿专 共识网李腾腾:能否介绍一下您的阅读历程及阅读兴趣,以及这些书对您翻译《罗马帝国衰亡史》的影响。 席代岳先生:我从小就喜欢阅读,正确的说法是看小说,就像现在大家喜欢看连续剧一样。中学以古代章回小说和武侠小说为主,也看了大量西洋的文学著作。当时家中很穷,没有钱买书,学校的图书馆只是摆摆样子,要看书只有到书店站着看,经常一站就是五、六个钟头,记很那时不知怎么得到一部红楼梦,把它看得滚瓜烂熟,高中的时候还背了大量的诗词,特别是苏东坡和辛弃疾的词,很多首到现在还背得出来。进入军校以后,四年当中看了很多战史,后来陆续买这方面的书籍,退伍的时候认为以后用不着了,全部送给单位的图书馆,不下四、五百册;我在军中经常轮调外岛服务,那时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回家一次,这是看书最好的机会,我记得光是皇冠出版社翻译的美国畅销小说,看了就有两、三百本,同时有一阵子对宗教很有兴趣,读了「圣经」和摩门教的「摩门经」,还有时子周译的「古兰经」,就是佛教的重要经典和禅宗的公案,也看过不少本,特别是我的朋友孟祥森研究禅宗,经常见面讨论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认为自己可以翻译《罗马帝国衰亡史》,在于对西洋的战史和宗教有相当的认识。 我觉得翻译的工作不是要求译者有专业的素养,而是要求译者有丰富的知识。翻译的知识要靠阅读很多书籍才能累积起来,所以养成读书的习惯非常重要,古人说:「一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言语乏味」就是这个道理。读书有约有博,专精的钻研叫约,多方的涉猎要博,翻译的工作与作学问大相径庭,情愿博不必约,所以我读书的历程和兴趣,对于从事翻译有很大的帮助。《罗马帝国衰亡史》是一部历史著作,内容不过人、时、地、物,除了宗教方面,一般都不会涉及意识型态的问题,翻译的过程当中遇到的困难会少很多。到是最近出版的《普鲁塔克札记》有四册约两百万字,这本书包罗万象,变幻无穷,题材博大,文字优美,内容包括七十八篇形式各异的随笔、杂文、对话、传记、论述和信函,知识范围涉及伦理、神学、哲学、政治、历史、科学、医药、文学、音乐、戏剧和诗学,可以称之为全世界最古老的百科全书。 翻译是知识和经验的累积,与创作有很大的不同;创作的重点是主题的选择、架构的安排和文字的运用,完全在于作者主动的支配和掌握。翻译落于被动,处处受到规范和限制,行文要迎合作者的构想,不能恣意发挥。我的朋友孟祥森要我把自己的理念写出来,我说我在军中四十年,生活单调没有社会经验,能够写出什么东西让别人感到兴趣;须知一个军人受到的训练是绝对的服从和任务的贯彻,这对翻译的工作有很大的好处,于是我做出决定,那就投入翻译的行列吧。 大陆翻译相比台湾,使用成语太少 共识网李腾腾:商务版或者大陆的版本在语言、文字和台湾那边的文字处理是不是有一些不同? 席代岳先生:是有一些差异之处,现在大陆的语文有的地方可能过分白话,尤其是对于成语的运用较少,须知中文的成语是很重要的知识和工具,可以产生修辞和总结的作用,适当的运用使得文字灵活起来,有的时候一个成语可以取代长篇大论,把整个意义涵盖在里面。当然这与大陆推行简体字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是一个信息和计算机的时代,简体字应该再深入的检讨,有的地方要做修正,甚至要改回原来的繁体字,像是部首就不要简化,因为简体的「言」和「水」字所形成的偏旁就很难区分,还有「后」字用于「先后」和「皇后」总觉得不妥,应该改分别用「先后」的「后」和「皇后」的「后」才对。老实说,用简体字印出的版面总觉得稀疏薄弱不够美观,特别是古代的诗词更是如此,缺乏典雅华丽的气势。我在北京的时候看到一个电视节目,叫做「中华好诗词」,对于宏扬国学产生很大的成效,如果能出一个「中华好历史」的节目,岂不是更能发挥推广中华文化的作用。 每天翻译十二小时至今雷打不动 共识网李腾腾:我看到以前媒体对老师的采访,提到老师翻译是每天凌晨两点开始,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每天翻译十二小时。您到美国之后为什么会一直保持这样的作息来翻译? 席代岳先生:我翻译《罗马帝国衰亡史》是在二OO二年三月开始译目录和第一章送书局审查,六月签订合约正式动手,到二OO五年十月完成全稿,花费的时间大约是三年半。这段期间除偶尔返台,全部停留美国,大致的作息时间是早晨二时起床,全心全力投入工作,七时早餐,接着译书到十二点,午睡约一个小时,开始修订译稿或查证数据至五时,六时晚餐,八时就寝。可以说每天只做四件事,就是睡觉、烧饭、散步和译书。我曾经撰写一副对联,描述在美的状况:「摆脱三朋四友,蛮荒世界,难免见鬼;弃绝七情六欲,孤独岁月,总算成仙。」到了二OO八年我的小孩完成学业开始作事,我才返回台湾,这时的生活习惯已经定型,无论再多的朋友和亲人,再多的应酬和交际,对我已经没有多大的影响,陆续完成《希腊罗马名人传》和《普鲁塔克札记》的翻译。特别是我的家庭只有夫妻两人,生活非常简单,内人还在政府机关上班,对我的翻译始终给予鼓励和支持,让我免除所有的干扰,现在我虽然已有七十五岁,仍能保持年轻人的干劲,可以自得其乐的工作下去。 八十岁之前要完成千万字的翻译 共识网李腾腾:您现在正在翻译的是什么书?您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席代岳先生:我的计划是预定在八十岁之前完成五部书的翻译。现在已经完成《罗马帝国衰亡史》、《希腊罗马名人传》和《普鲁塔克札记》等三部书,再加上《西泽战记》、《鏖斗的年代-1941-1975的美越关系》以及《战争的罪行》,一共有800万字;目前进行戴奥多鲁斯《希腊史纲》的翻译工作,已经完成一半,大约后年年初可以交稿。第五部预备翻译一部宗教史,正在着手搜集资料之中。我选书翻译的原则:一是国内没有译本,二是西洋的经典,三是字数要在150万以上,最少要能编成三大册。 最后我要表达一点意见,希望对读者能有所裨益,那就是「任何工作只要开始就不嫌晚,任何工作只要努力就有收获」,我是在六十岁以后才着手翻译,始终坚持下去没有松弛退缩,所谓「功不唐捐」就是这个道理。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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