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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重远


      金重远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著名历史学家
      2012年6月7日晨上海家中逝世,78岁
    
    1934-2012.6.7
    昨天是已故复旦大学知名学者章培恒先生逝世一周年纪念日,复旦大学校方也选择在这一天开始“章培恒先生逝世一周年系列纪念活动”,纪念活动刚参加了一个多小时,早报记者就收到短信,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金重远几个小时前在家去世。章培恒、金重远两位先生都是1930年代生人,都是复旦大学人文学科的顶梁柱,都在复旦的校园中贡献了半个多世纪,他们先后都在6月7日离开人世,离开复旦校园,离开自己的学术研究。6月7日对复旦大学是黑色的。
    下午,早报记者又赶往市中心参加《大辞海》和《辞海》编撰的进度工作会议,在厚厚的资料袋中,有一份与会发言人员名单,上面有金重远先生的名字,他作为《大辞海·世界历史卷》分科主编原本要在下午的大会上发言,现在只剩下他的发言稿。
    发言稿上他说,“我们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对历史上有争议的事件都尽量运用最新的、最翔实的资料来加以阐述。在此仅以在国际舞台上沸沸扬扬喧闹了70多年的卡廷惨案为例。1943年4月,德国占领军在斯摩棱斯克附近的卡廷森林发现大批波兰军人被屠杀的万人坑,随即将此事宣扬出去,并断言,此乃苏联方面所为。苏联政府立即断然否认,并和支持该说法的波兰流亡政府断绝外交关系。二战后,波兰身处苏联东欧阵营,接受苏联的领导,但对卡廷惨案仍持有自己的看法,而苏联则坚持以往的立场,直到1990年,苏联才首次公开承认一手制造了卡廷惨案,但仍有许多疑点未澄清。我们此次在本书中使用的是2010年俄档案馆网站公布的最完整的资料,从而使这一历史惨案的真相得到全面揭示。” 
    在金先生缺席的这个大会上,早报记者获悉,78岁高龄的金重远去世前还在为《大辞海·世界历史卷》的编纂、修订工作不辞辛劳,他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学习。
    金重远,1934年生,江苏江阴人,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是欧美近现代史,着重于法国近现代史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同时也涉足拉丁美洲近现代史和中外近代关系史。1985年任教授。1989年应邀赴美国参加法国大革命两百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1990年由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为世界近现代史博士生导师。1997年被复旦大学评为历史系首席教授。曾任全国法国史研究会理事、上海市世界史学会副会长、上海市社联常委。金重远教授1991年获全国优秀教师称号,1995年获上海市优秀教育工作者称号,多次获校级和上海市的优秀教学成果奖,享受政府特殊津贴。2011年,荣获复旦大学第八届“校长奖”。
    金重远1954年赴列宁格勒大学历史系学习,主修法国史,他的老师是当时苏联的法国史研究权威。1959年,金重远毕业,获欧美史专业优秀文凭,同年,回复旦大学开始在历史系任教。对于自己的苏联留学经历,他曾接受过早报记者的采访,当时他说:“我在苏联待过五年,1954年到1959年作为大学生在那里读书。钱其琛那个时候在管列宁格勒的中国留学生,我们就给他租了一所房子,当临时居所。我们当时是比较自由的,苏联社会什么样,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我看比报纸上说的要真切一些。” 金重远教授曾说,那时留苏的目的就是要把最先进的文化理论知识学来,建设先进富强的新中国。
    金重远跟普京是列宁格勒大学的校友,金重远曾开玩笑说,要是普京来复旦大学做演讲,他是要为普京当翻译的。
    金先生的研究领域主要在苏俄史研究和法国史研究,因其在这两个领域的杰出贡献,也因他长期致力于将俄、法历史与政治、经济、文化的现状全面地、客观地介绍给中国人民,2004年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签署命令,授予金重远教授“圣彼得堡300周年荣誉勋章”及证书。2006年法国政府授予金重远教授“法国教育骑士勋章”,表彰他为增进法中两国人民友谊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在晚年,金先生一直想研究西班牙史,可由于年迈,再也无力做这样的研究了。
    作为一名欧洲史研究专家,金重远这些年还把上海几乎全部的欧洲驻沪领事馆领事都请到了复旦做讲演,他的学生李春博说:“在他看来,历史学应该与现实结合。”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章清说,每次聊天,金先生都对时事非常关注,就在前几天还在谈着上合组织(上海合作组织)的事情。
    金重远的学生牛文光有一次曾来到先生的家中,在他印象中先生家的藏书不多,“但并不代表他看的书不多,他给我们展示了二十几箱的卡片,我们目睹以后震惊啊。”复旦大学历史系资料室的俄文藏书似乎只有一个读者,他就是金重远。现在是资料室管理员的李春博说,去年有一次,因为俄文图书使用率非常低,“我们把它们存放在柜子里,他来了之后说:‘那些俄文书放到什么地方了?’我带他去看,我觉得他就像在看望他的老朋友一样。没有人利用这些书,他就感觉到很遗憾,而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儿默默地看。”
    从1959年到2009年,金重远在复旦大学的讲台上整整站了半个世纪。一代人来,一代人去,到2009年金先生离开讲台的时候,台下听讲的学生是刚刚入大学的年轻学生,最早的那批学生看上去已经几乎跟他同龄了。金先生给自己的称谓一直是“教师”而非“教授”,他说他只是做到了作为一个教师应该做的。半个世纪的教学生涯,他的学生遍布全国,他的学生回忆起金先生,第一句话都是:金先生课讲得好。章清昨天说:“金老师是一个充满传奇,但又是一个非常纯朴、很纯粹的一个教师。说传奇,主要是我们进校的时候,一个大学老师懂那么多语言,甚至有时候他会在课堂上为我们展示他所掌握的多种语言,还有他的学习经历,这种经历在那样一个教师队伍中其实是不多的,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像这种老师是不多的,他这个年龄层次是比较少的。”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金光耀昨天回忆说:“记得是1980年的时候,他给我们开选修课法国史,我们班的同学几乎全部选了他的课,因为他的课非常精彩,我还非常有幸担任课代表。他当时讲课的时候,除了注意学术性,也很注意和学生之间的互动,两节课如果时间长,他上到下半节课的时候,会穿插一两个有意思的东西调节一下气氛,一下子把大家的积极性又调动起来了,讲完刚好下课,时间控制得非常好,讲课在他那里真的是一门艺术。到了70多岁的时候,金老师讲课时的样子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金老师讲课一分钟时间都不会超过,就是打腹稿,他也不会喝水,这是我们很多人都做不到的,而且是在我做他的博士时。”金重远的学生刘子奎说。金先生有一个超强的记忆能力,凡是上过他课的学生,他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
    金重远的最后一课是在2009年4月28日,那是为复旦学院做的一个讲座,《北约将走向何方——评北约建立六十周年》也成了他在复旦大学50年教学生涯的绝唱,虽然那最后一课有那么一些冷清。最后一课上的一位学生在网络上记录了当时的情景,“3209教室的空旷程度让我始料未及,偌大的教室仅稀稀拉拉坐了几排听众。”“这不像一场讲座,没有主持人、没有工作人员,讲台上只有金老一人孤独、焦虑而又略显吃力地站着。讲座前期繁杂的准备工作,诸如话筒问题、投影问题只能由他自己解决。”
    金重远用英文做了开场白,“这是我在复旦大学最后一讲。我75岁了,我坐在这太老了。今天我会尽力做好这最后的时光。1959年我来到这里,现在是2009年,50年过去了,(深深叹息)这是我最后一讲……来的人还是不多,我没办法站着讲一个小时。”一个多小时讲座结束,金先生最后说道:“在复旦大学作为一个讲台上的教师今天算是最后一次了,我也已经尽了我所有的力量了,50年一直在讲台上,我最初是站着的,从67岁开始起,我实在站不动了,只能坐着上课,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做到今天为止。我再次希望大家生活幸福、工作顺利吧。”
    对于这最后一课,金先生的学生赵四方昨天说:“那是他在学校里面的告别讲演,那次宣传方可能做得不力。但金先生仍然是把讲座从头到尾很热情地讲完,最后还是祝每一位同学学业有成,生活幸福,令每一个学生都很感动。”
    金重远的一位学生李春博提到了一个细节,在金重远的家中,挂着最后一课的照片,他说,金先生生前曾开玩笑说,以后过生日,就过这个日子了。
    对于学生的关爱不只是在课堂,他与学生、上海大学教授朱学勤之间的师生之情在学术界一直是一段佳话。一次朱学勤在媒体访谈中回忆说:“我于1985年做完硕士论文,结尾处流露出对法国革命的‘反骨’,不同意学术界主流观点的僵化说法,引起复旦金重远先生注意。次年我回上海工作,他开始招收博士生,立刻传话给我,希望我去念在职博士,把未尽之言说完。1989年5月,法国史年会在复旦举办大革命二百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我提出‘文化大革命’与法国革命的联系,引起法国同行的兴趣与讨论,也坚定了金先生和我把这篇文章做下去的信心。”“1990年上半年,(我)所在部队院校单方面通知复旦,停止这个人(朱学勤)在那里的学业。两校相距一箭之地,师生见面发生困难,本来是想上山读书,现在连这一点孤愿也难实现了。金先生不服,请复旦派人来联系,发现并无大不了的问题,遂要求撤销那一决定。部队拿复旦学业为筹码,要挟我在处分决定上签字,不服从者不得‘食’,亦不得‘学’。僵持了半年,复旦开始强硬,也来了一个单方面通知:‘恢复学业,立刻来校’。金先生对我的最大帮助,是鼓励士气,逼着我咬紧牙关把论文做完。”昨天,朱学勤在新疆,在得知先生过世之后,他也立即飞回上海。
    金重远晚年的几篇重要文章都是在东方早报的上海书评上刊发的,话题从巴尔干问题到西班牙弗朗哥,从波兰到奥斯曼帝国,就在去世前几天,上周日最新一期的上海书评还刊登了金重远的文章《从突厥铁骑到“欧洲病夫”》。上海书评执行主编张明扬说:“年初的某一天,金老师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刚刚定好了今年全年的写作计划,然后一篇篇地将文章的构想讲给我听。金老师的交稿时间表排得很准很满,从1月一直排到12月。下个月,金老师本该再给我一篇稿子,关于拉美革命的,他应该写得差不多了。金老师是个非常守信的人,从不拖稿,往往就在约定时间之前的几天,一封装着几十页手稿的挂号信就寄到了我手中。”
    金重远教授深谙俄、英、法、德等多种语言,先后撰写、主编、合编出版《战后西欧社会党》、《20世纪的法兰西》、《百年巴尔干风云》、《法国通史》、《二战百科词典》、《20世纪的世界》等重要学术著作。他还多次参与《辞海》一、二版和《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史卷)的编写工作。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