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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兹全、任继愈先生谈张政烺

编者按:2004年4月23日,中国社科院历史所与中华书局一起举办了《张政烺文史论集》出版座谈会,学术界大老何兹全、任继愈到会,发言很精彩,兹录于下,俾同好共享。
    何兹全先生谈张政烺
    我和苑峰是山东同乡,北大史学系同学,我比他长一岁,他是36年毕业,我是35年毕业。他毕业后,傅斯年先生约他到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苑峰读书多,记忆力强,好像什么都知道,连读书多、记忆力强的傅斯年先生都称赞他,说他是“小王国维”。苑峰字写得很好,我的儿子何芳川6岁时学写字,就请苑峰作老师。苑峰写好后,让何芳川用纸盖在上面摹,就像描红一样。
    我和苑峰都是魏晋封建论者,林志纯先生也是。50年代,我们相约各写一部书。当时无法写,仅为一种说笑。钱穆先生《国史大纲》将魏晋南北朝描绘为封建社会,将秦汉描写为封建以前的社会,他没有学习过马列理论,这种认识是凭具体研究得出的。
    苑峰同志是饱学之士,一肚子学问。我从前劝他把学问掏出来,骂他不务正业。为什么这么说呢?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搞,今天被别人拉去干这,明天被别人拉去干那,他人又好说话,结果成了干杂活的。我九十岁时,约了十老各写几句话放在纪念文集里,也算一椿雅事。老友王毓铨和苑峰都在病中不能写,我代他们写了。我替毓铨写的是“情同手足,貌似路人”,我和他是老友,情同手足,可是他生病后从未去看过,所以这么说。给苑峰写的是“早不听兄话,悔之晚矣”,这是他自己说过的。
    苑峰一肚子学问,早在三、四十年前,我就劝他写出来。以至后来他都怕见我,一见我,我还未说话,他就先说:“我写,我写。”可是终究没来得及写,就生病住院了。今天《张政烺文史论集》中的文章,也不知只能占他学问的几分之几。
    今天苑峰的书出来,表示祝贺。
    任继愈先生谈张政烺
    今天看过张政烺先生的书出版,感慨万千。我和他有几十年的密切交往,今天只想说两点。
    一是我们学张先生什么?我们都在大学教书多年,今天大学学风滑坡,不是用高标准要求自己,学风浮躁,急着多写书、早出书,出版社也是以字的多少论酬,搞出很多注水书。所以我们要学张先生治学的高水平。过去有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是张先生恨不得对求教者解囊相助,以至有人不怀好意欺骗他,但他从不计较。我很佩服他的无私、胸怀。张先生的学问不是表面上的博,而从表到里的。他在小说史方面造诣很深,连这方面的专家也要向他请教。有一种《古本戏曲丛刊》,我爱人是搞戏曲的,买。他也买,我问他,为什么买。他说,我要看。他记忆力好,看完就能记住。版本目录学家赵万里对张先生也很佩服,赵万里对书的装帧、用纸等表面的东西很熟悉,但不知内容。而张先生对版本表、里皆知。张先生在易经研究上取得的成绩,也不是不下功夫就能做到的。张先生人非常随和,但在大事大非上很坚定,毫不含糊。我见过他在史语所对上司有意见,敢于大声提出。
    在北大史学系,张先生比我高两年,当时北大史系有四杰“张政烺、杨向奎、邓广铭、王毓铨”。胡适问学生《封神演义》的作者是谁,不知有谁告诉张先生,他就说我知道,给胡适写了封信。研究甲骨学的专家郭沫若,对有些字也要向他请教。张先生在许多方面的学问都很精深,专家都要向他请教。
    二是谈谈不要向张先生学什么。张先生把时间能花在帮助别人身上。大家要乘身体好的时候把自己的东西写出来,不要等到想写时来不及了。
    希望大家向张先生学习,真正踏实下来,纠正浮躁学风,在学术界树立些正气。
    附:傅学苓先生谈张政烺先生为什么那样乐于助人学问
    一次尹达找我,让我协助历史所在家里阻挡求教者,以免张先生被过多打扰。可是我阻挡不了,我上班后,有人登门,他照样接见。我想了几天后,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反问我说,中国现在做学问的人是太多了,还是太少了。我说,太少,尤其从事社会科学的人太少。他听了哈哈大笑,举前几天来求教的一个年轻人为例。他也是在报纸上看到张先生的文章,慕名登门求教的。张先生说,人家几千里跑来,我要是不见,不帮助,他回去可能永远不搞学问,去卖油饼了。由这以后,我就不阻拦张先生了。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