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网-中国历史之家、历史上的今天、历史朝代顺序表、历史人物故事、看历史、新都网、历史春秋网移动版

首页 > 中国史 > 史学理论与史学史 >

邵廷采史学述略(2)


    邵廷采著史,更论史。从他的大量史论中,我们可以看出,其史学思想是相当丰富的。
    (一)历史观。邵廷采与传统的儒家学者一样,其历史观是倒退的。他醉心于三代之制,极力赞美三代,认为夏、商、周是理想的政治社会。在他看来,封建、井田、学校乃是三代“治天下之具”,自秦统一六国,推行郡县制,则封建废;商鞅变法,开阡陌而井田废,井田废则民无恒产,而失其养;学校废,则处士横议,而教益衰。“三者皆亡,虽有良法美意,皆无所施”。故“后世之民所以不得沐唐、虞、三代之化,自战国始”(注:《文集》卷10《后蒙说》。)。汉、唐虽得天下正统,但“汉、唐之德不如三代之什一也”(注:《文集》卷8 《正统论二》。)。整个历史的发展呈现出衰退的变动趋势。作为治国安邦之道,他力主“复封建、行井田、改学校”(注:《文集》附录《念鲁先生本传》。)。显然,这种复古主张在当时是不可能得以实现的。
    然而,通过对整个历史兴衰过程的总结和历代典章制度沿革的考察,邵廷采多少意识到历史的变化性和发展性,注意到事物的发展有其内在的“势”。如,他在分析分封制和郡县制推行的原因时,曾说:“夫自有生民,其不能不趋于兼并者,势也。虽以圣人为之君相,无可如何。在上者封建并于郡县,在下者八家之业并于豪强,虽皆上之失道致然,然而此固自然之理也。故封建非圣人意,当此之时,其势不得不分。郡县亦岂秦意?当此之时,其势不得不合。”(注:《文集》卷9 《关市略》。)因此,他又认为:“凡事有行于古,而不可沿于今者。”(注:《文集》卷4《重修三原县东岳庙记》。)“盖政与世移, 旬月之间,情势万变。吾之所论,未必遂可施行;而今之所难行,又未必不可施行于后。”(注:《文集》卷6《治平略自序》。) 在这一认识的支配下,他对历史上的一些变革亦予以了充分肯定。如对中唐杨炎变租庸调而行两税,邵廷采的评价就极高:“租庸调,三代以后之良法也,杨炎变为两税,其救弊非不善。……或以咎炎,天下所以无任事之人也。”(注:《文集》卷9《田赋略》。)对这一些具有进步思想的观点,我们同样应予以注意。
    在总结历史兴衰过程的中,邵廷采十分重视民心的作用。他认为唐、明之亡国,根于失民,故反复强调:“丘民之心不可失。”(注:《文集》卷2《明户部尚书死义倪文正公传》。)要维系民心, 统治者则必须“务教化经道民,不以刑罚;深仁以泽民,不以小惠;衽席以安民,不以兵革”(注:《文集》卷8《史论·历年》。)。 他告诫清统治者:“长国家者鉴于唐与明之亡,其亦惕然知天命人心所依,无事聚敛以剥民,自取剥床之害也哉!”(注:《文集》卷9 《田赋略》。)这表明,邵廷采的史观还渗透着浓重的民本思想。应该说,这是邵氏历史观中最精华的部分。
    (二)正统观。封建史家大多持有统论思想,这是因为统闰之辨不仅涉及到史著编纂的方法论问题,而且也体现着史家的政治伦理观。两者虽不能等一,但且密不可分。邵廷采对历史上各个王朝的统闰问题十分重视,他曾说:“一家之似续、一国之世及不可以轻,而况乎正统之大乎!”他认为历史的“统”时断时续,有天行之统和人心之统之分。正统绝而归之偏统,偏统绝而归之窃统,是为天行之统;存窃统而终不使附偏统,存偏统而终不与于正统者,是为人心之统。“是两者,万世而不亡。”邵氏正统观深受《春秋》、《通鉴纲目》的影响,认为“为正统之说者,一衷于《春秋》、《纲目》而定,余纷纷可无议也”(注:《文集》卷8《正统论一》。) 他把历朝的统闰大致归纳为:三代以后,汉、唐、宋、明为正统;秦、晋、隋为闰统;南北朝、五代时期为无统。而对于元朝,仅说“入承大统”,不加阐述(注:《文集》卷10《后蒙说》。)。
    在邵氏的正统观里,同样体现着浓厚的封建伦理纲常说教和传统儒家的“尊王攘夷”思想。尽管他把宋朝放入正统之序,但他认为立国长久、守之仁义而足当正统的,只有汉、唐、明三朝,宋不能列其内。理由仅是“其取之不以正也”(注:《文集》卷8《正统论三》。)。 他对元朝统闰问题上的不置可否,实是出于忌讳清廷;而主张把辽、金史附于宋史之末,则充分暴露了他的“尊王攘夷”的民族主义思想。
    我们认为,正统观固然是时代的产物,其存在有一定的必然性,但持有这一观点的史家,在分析和记载史事时,往往产生偏差。这与邵廷采本人所提倡的据事直书原则是有矛盾的。
    (三)力主据事直书,反对任情褒贬。我国史学向有据事直书,反对任情褒贬的优良传统。司马迁之《史记》,因“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而被誉为“实录”(注:班固:《汉书》卷62《司马迁传》。);唐刘知几更作《直书》、《曲笔》两篇予以专门论述,力倡“君子以博闻多识为工,良史以实录直书为贵”。(注:刘知几:《史通》卷14《外篇·惑经》。)
    同许多著名史家一样,邵廷采也极强调撰史须据事直书,反对随心所欲地褒贬人物。他说:“是非明于异代,文章持万世之公。事虑久而渐湮,征求宜豫;道与天而均重,编次非轻。古者一史自出于一人,或以父子而世其业。后世众传分成于众手,至以崇卑而监其官。司马分散数家,刊落犹多未尽;范氏淹通后传,条例且虞过烦。《晋书》经瀛洲之十八士而始成,《宋史》(当为《新唐书》或《新五代史》之误)费欧阳之百万言而尤杂。辞之烦简以事,文之今古以时,固欲自成一家之体。然述一事而先后不同,叙一人而彼此不同,遂至踵坏百代之书。又况周臣不立韩通,国嫌宜慎;唐录难私张说,公道谁明?魏则为王,蜀则为寇,名儒且与陈寿同讥;按之入地,扬之上天,何物敢于魏收作色?总之,本朝自尊其人物,多称贤者而不列小人。若夫后王追定其权衡,当讨大夫而并及天子。”他呼请:“纪表志传,当如班掾之精严,毋仍应泰纪事之体;予夺贬褒,愿学文公之平恕,勿等李贽续书之偏。……宜开忌讳之门,大肆专家之学。”(注:《文集》卷10《拟征启祯遗书谢表》。)简言之,著史当尊重史实,如实反映历史的本来面目,力戒那种“按之入地,扬之上天”的恶劣史风。在这里,邵氏对史料的取舍,史书的编纂方法及文辞的运用,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乏见地。
    邵廷采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由于他在史著的编撰过程中,参伍考稽,务尽详审,故其著述多“可称信史”(注:《文集》附录《邵念鲁宋元明纪事序》。)。
    (四)倡导史学经世致用。学术经世致用思想是浙东学术的一大传统。“浙东学术,自王充以降,形成求实的学风。这种求实精神,在理论上表现为实事求是,在实践上强调经世致用。在史学领域,则主张史学经世”(注:曹屯裕:《浙东文化概论》,宁波出版社1997版,第96页。)。黄宗羲所著的《明夷待访录》,便具有极强的经世致用色彩。而章学诚更力主“学业将以经世,当视世所忽者而施挽救焉”(注:章学诚:《文史通义》外篇三《答沈枫墀论学》。)。又云:“文章经世之业,立言亦期补于世;否则,古人著述已厌其多,岂容更益简编,撑床叠架为哉。”(注:《文史通义》补遗续《与史余村》。)
    此种经世精神亦为邵氏治学之宗旨。他认为,儒者之学,当以经世务为业,以躬行为实。他说:“经、史、子、集,淹贯惟今;丧、祭、冠、婚,典型由古。凡士习民风之大,并人心天理之微,要归当事之施行,宁止书生之空论。”(注:《文集》卷7《复韦明府启》。) 学术文章必须为世所用,“不然,书陈陈充栋,如不能用,何益?”而治史贵在鉴往如今,以救时弊。故其所作《治平略》十二篇,远溯原委,泛论上下古今,“皆时所当先者”(注:《文集》卷6 《治平略自序》。)。《史略》六篇,更畅论明代政治得失,尤足证其经世之志。
    在这一经世思想指导下,邵廷采治史十分重视贯通。他曾建议:“朝廷开史馆宜先正前史,去宋、齐、梁、陈、北齐、魏、周书,存《南北史》;废《三国志》,用《季汉书》。”(注:《文集》附录《理学邵念鲁先生传》。)很显然,这是因为《南北史》和《后汉书》较其它诸书更具有贯通性,故得邵氏青睐。他研究历史上的典章制度,尤重其贯通性。如《田赋略》即述自尧、舜时期到明季的田赋演变情况。而《户役略》、《国计略》、《农政略》、《仓贮略》、《水利略》、《盐法略》、《钱币略》、《关市略》、《刑律略》、《弭盗略》、《河防略》及《史略》之《治体》、《兵制》、《宗藩》、《宦侍》、《海防》、《太学州郡》,无不详其终始,论其短长。这些《略》中,邵廷采的治史经世思想充分得到了体现。
    此外,邵廷采还提出了经、史合一的观点。他认为,六经之《尚书》、《春秋》,“经而史也”;司马光《资治通鉴》、朱熹《通鉴纲目》,“史而经矣”(注:《文集》卷10《阅史提要》。)。这对打破儒家经典的神秘性,扩大史学研究领域,是有积极意义的。
    总之,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邵廷采的史学思想虽夹杂着不少陈旧、落后的观点,但他承扬了我国古代史学领域诸多优良传统,进步的成份应是其思想的主流。
    
    邵氏史学既上承黄宗羲,又较深刻地影响了此后的浙东史家,诸如邵晋涵、章学诚等人。邵晋涵为邵廷采从孙,且其祖父邵向荣为邵廷采弟子,其学术思想受家学影响自不待言。即如章学诚之史学,亦源自邵廷采。姚名达曾说:“始吾攻读实斋之学,昧其渊源所自。嗣屡于实斋书中见其称引念鲁《思复堂文集》,亦即悚然异之;而曲终奏雅,实斋竟自道其根底出于念鲁,则觅取《思复堂文集》,再三研绎,而恍然其间条贯,固有可寻也。”(注:姚名达:《章实斋之史学》(上)《国学月报》第2卷第1期,1927年。)章学诚本人对邵氏极为服膺,早年与邵晋涵交谈,就盛赞《思复堂文集》说:“班马韩欧,程朱陆王,其学其文,如五金贡自九牧,各有地产,不相合也。洪垆鼓铸,自成一家,更无金品州界之分,谈何容易!文以集名,而按其旨趣义理,乃在子史之间,五百年来,谁能办此。”(注:《章氏遗书》卷18《邵与桐别传》。)后在给其子信中又道:“盖班、马之史,韩、欧之文,程、朱之理,陆、王之学,萃合以成一子之书,自有宋欧、曾以还,未有若是之立言者也。”(注:《文史通义》外篇三《家书三》。)香港大学杜维运教授对邵氏的学术作了全面概括,认为:“廷采主讲姚江书院十七年,卓然为姚江王学之后劲,然其兼治史学,实出黄氏之教,所著《宋遗民所知录》、《明遗民所知录》,既隐寓民族之痛,而《东南纪事》、《西南纪事》、《思复堂文集》,记胜国遗闻轶事尤详,只以穷老海滨,闻见未广,所记或有疏舛。然其征存国史之志,以史经世之心,不惟有黄氏之教,且下启邵晋涵、章学诚之史学。”(注:杜维运:《清代史学与史家》,载《黄宗羲与清代浙东史学派之兴起》,中华书局1988版。)这一评论,可谓至公。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