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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忆冒效鲁教授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溘然长逝。他来到还在接受审查中的林则徐后人林兴的家。林是原校工会主席、我的近邻,当时住的是堪称斗室的八平方米的安大最小套间。我当时恰好与林兴在闲谈,于是亲眼目睹以下场面冒教授一进门,见到平时就悬挂在墙上相框里的周总理照片,他顿时泪眼迷茫,凝视着总理遗像,极其郑重而虔诚地致以三鞠躬,凄然地说“陈老总走了,周总理也走了。”此时的他,热泪潸潸,哀思绵绵。
     一
     1960年9月,虽说当时大家饥肠辘辘,但入学迎新会的气氛倒还算热烈。在教学主楼的阶梯教室里,除英、俄语专业的六十名新生外,还有应邀到会的老师和老生代表。系主任致简短的欢迎辞后,便是文娱表演。老生代表演唱些英、俄语歌曲后,来自黄梅戏之乡的一位新生献上一段原汁原味的黄梅戏,给现场带来个小高潮。这时主持会议的副主任走到一位老教授面前恳切地说“冒老,来段京剧清唱怎么样?”据说这位教授在三十年代梅兰芳访苏演出时任过翻译,唱起京剧来字正腔圆,可眼下无论怎么劝说,他都脸红脖子粗地予以拒绝,眉宇间还透出一股狂狷之气。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不久答案便露出端倪一个月劳动教育之后,一次我独自到主楼顶楼的阁楼上早读,不经意间看到有的大字报尚未完全撕去,其中有一张就是批判他的。经过思想改造,特别是反右,老师们的灵魂已经被触及得够彻底的了,教授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但是,冒教授却是个例外,平日里他特立独行,在反右倾的当口,还直抒胸臆,把高校掀起的大学生自编教材以摒弃传统教材之举,说成是“拆了七层教学大楼盖茅草房”。这一顶风论调在当时无疑要招来一顿批判。原来,迎新会上他还是余怒未消。
     1962年在广州会议上,周总理作《论知识分子问题》的长篇报告,肯定了知识分子中绝大多数“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陈毅副总理指出“工人、农民、知识分子,是我们国家劳动人民中间的三个组成部分,他们是主人翁。”听了广州会议的传达,对陈毅副总理给知识分子脱帽加冕之说,知识界欢欣鼓舞,冒教授更是喜形于色,当时的系主任就预言道“老冒又翘尾巴了,将来还是要吃亏的。”
     果然,“文革”刚一开始,他与曾在复旦就赫赫有名的大右派王恒守教授被校领导人作为靶子最早抛了出来,但他毕竟是炼就的一名“老运动员”了,也没有因此吓破了胆。
     二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溘然长逝。他来到还在接受审查中的林则徐后人林兴的家。林是原校工会主席、我的近邻,当时住的是堪称斗室的八平方米的安大最小套间。我当时恰好与林兴在闲谈,于是亲眼目睹以下场面冒教授一进门,见到平时就悬挂在墙上相框里的周总理照片,他顿时泪眼迷茫,凝视着总理遗像,极其郑重而虔诚地致以三鞠躬,凄然地说“陈老总走了,周总理也走了。”此时的他,热泪潸潸,哀思绵绵。他对周总理、陈毅副总理的感念之情可谓情真意切,非同寻常。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冒教授的父亲冒鹤亭到了北京的五子舒湮处,周总理闻讯后即赶去看望,叙旧。原来鹤老曾与总理的叔父周峋芝是多年同事。总理弟弟又与鹤老的一女有过婚约(因冒女早夭而未成婚)。总理问及鹤老其他子女情况,鹤老回答“在国内,还有个儿子,在外省大学教俄语,曾从陈散原、樊文山学诗,懂得些旧学。舒湮喜欢新文艺,对旧学没根底。”足见诗词大家冒鹤亭对三子冒效鲁的赏识。陈毅副总理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视察安徽大学时还召见了冒效鲁教授。
     三
     1985年暮春,一次我在校园里遇见他,他眉飞色舞地告诉我“钱钟书来信了。”他年轻时曾任驻苏大使馆外交官,1938年由莫斯科到马赛取道海上回国时,在轮船上与留英归来的钱钟书邂逅,其诗才给钱先生留下深刻印象,两位青年才子(当时冒二十九岁,钱二十五岁)结为好友,终生保持联系长达五十年之久。与我交谈时,他提到“听说你就要去美国讲学了”,我当时还有点为难,说连当时惟一一本由柳贻徵著的《中国文化史》专著还没有找到。他说,“别说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了,就是你们安徽的传统文化讲的也就了不得了庄子、姜子牙、管仲、张良、三曹父子(曹操、曹丕、曹植)、鲁肃、周瑜、华佗、嵇康、包拯、朱熹、华昇、梅尧臣、朱元璋、戴震、方苞、李鸿章、刘铭传、程长庚、吴敬梓、詹天佑、陈独秀、胡适、陶行知、黄宾虹、吴作人、邓稼先、杨振宁,还有文房四宝”,他以百科全书般的渊博知识,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几乎囊括从古到今的所有安徽名人。说完之后,他又说了一句“要是让我去讲,那就更有讲头了。”那倒是千真万确的,但我却不无幽默地说“冒老,你误了班车了,老美不是看你年事已高了吗,怕你回来后没有多少‘放毒’的机会了呢!”听了我这个晚辈和后生的玩笑话,他却毫不介意,竟哈哈哈大笑起来。
     四
     有一次,他在校园里散步,见到我后,竟像老顽童似地引述毛泽东诗词“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一开始,我没有在意,心想他是诗词名家,引述名家诗词是很正常的。后来他又这么来了两次,引起了我的思索,也许,毛泽东对成吉思汗先是而后非的评价,他不以为然,可我还是没有多想。直到1988年,从讣告中获悉,他竟是成吉思汗的后裔,这一点大出我的意料。过去只知道他是江苏如皋人,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之后,是近代著名学者、诗人、图书校勘专家冒鹤亭的儿子。
     这么看来,冒先生格外关心他人对先祖成吉思汗的评价是否公允就不足为怪了。“只识弯弓射大雕”,成吉思汗岂不成了一介赳赳武夫了吗?应该说,他是位功略盖天地的世界征服者,一位叱咤风云的蒙古族英雄,一生戎马生涯长达近五十年之久,他与孙子忽必烈前赴后继,共同缔造了东起太平洋,西至东欧的多瑙河,北迄西伯利亚,南达波斯湾,横跨亚欧大陆五分之四版图的庞大帝国。他胸怀宽广,光明磊落,知恩图报,善待功臣,成就帝业后也没有诛杀过任何一个忠于他的有功之臣,这一点更是秦始皇、汉刘邦、朱元璋之辈根本不可比拟的。因此,著有《成吉思汗与拿破仑》的台湾学者马起华说,“成吉思汗并不像毛泽东说的‘只识弯弓射大雕’,而是一个武能征战、文能定国的军人政治家”,说他“是蒙古人乃至黄种人中最伟大的政治家绝非过誉之辞”。2000年,他被《华盛顿邮报》评为千年风云第一人。专家们断言,就对世界的影响力来说,没有人能够超过他。
     所以,正确评价成吉思汗,不仅关系到公正客观对待这位历史人物本身,而且关系到多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大家庭不可多得的一份殊荣。
     百年前诞生的效鲁先生若遗灵有知,定会含笑于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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