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培俊:纪念漆侠先生逝世七周年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4:11:35 未知 newdu 参加讨论
漆侠先生,著名历史学家。1923年生于山东省巨野,1944年考入国立西南联大历史系,1948年自北京大学毕业后,旋入北大文科研究所史学部读研究生,师从著名宋史学家邓广铭先生。1951年3月至1953年12月在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工作,任助理研究员。自1953年至今,任教于天津师范学院(后改称天津师范大学、河北大学)。曾任河北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所长、历史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史学会理事、中国宋史研究会会长、中国农民战争史学会顾问(原理事长)、河北省历史学会会长、河北省社科联副主席等职。长期以来,致力于中国农民战争史、中国古代史、辽宋夏金史的教学和科研工作,著有《隋末农民起义》、《秦汉农民战争史》、《王安石变法》、《宋代经济史》、《辽夏金经济史》(与乔幼梅教授合著)、《宋学的发展和演变》、《历史研究法》以及包括《求是集》、《知困集》、《探知集》、《两宋政治经济问题》(与邓广铭先生合著)在内的160多篇论文。主编《宋史研究丛书》、《宋史研究论丛》、《国际宋史研讨会论文集》、《中日宋史研讨会中方论文选编》、《宋史研究论文集》、十卷本《中国改革通史》等多种,《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史学家栏目收录他的辞条。河北大学宋史研究的创建者、奠基人。2001年11月2日,舍我学子,不幸辞世。 先生猝然去世的噩耗传来,确乎难以令人置信。然而,面对铁一般冰冷而确凿的现实,我顿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无边的沉痛之中。跪在先生的床前,看着先生安详而沉静的面容,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痛楚撕咬着我震颤不已的心:先生,您,就这么,走了吗?在难以自抑的泪眼中,七年以来,与先生交往的往事,又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之中…… 初识先生,是1994年的10月14日。那一夜,先生在七教的阶梯教室,为河北大学全校学生做报告。我逃了课,去一瞻入学以来屡屡听人说起,慕名已久,而不得拜识的史学名家漆侠先生的风采。而这一夜,却自此注定了我与先生的师生之缘。 那一年,先生71岁,但仍然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先生的报告,知识蕴涵量相当丰富,信息量很大,或先秦诸子,或宋儒哲言,或精粹史料,或英语名篇,先生随口道来,妙语横生,文采斐然,真知灼见一如秋季里丰实谷米的清香,飘扬在诺大的教室中,盈满学子的耳膜。教室里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会心的笑声。我为先生的博学卓识所深深地折服了。先生还讲了抗战时期,他在四川绵阳六中和昆明西南联大求学时的艰苦岁月,劝勉大家珍惜今天的大好时光,好好学习;讲了河北大学宋史研究在国内外学术界的地位,以及先生学术研究和培养学生的宏伟计划……我又为先生那老而弥笃的事业心、进取心所感染了。报告会之后,先生欣然为我题字留念:“多掌握史料,并以科学的理论驾驭史料,是历史科学发展的基础。”(1999年夏天,先生又兴致盎然的以毛笔书赠。言简意赅,治史箴言,墨浓纸香,至今珍存。我不知道,是否在漆门诸多高弟之中,我是否惟一一个拥有这样墨宝的学生)。 自此之后的大学时期,我还有过数次接触先生的机会,而更多的则是敬畏于先生的广博学识,自己却浅陋无知,除有几次斗胆前往请教疑难,和求赠《宋代经济史》下册,此外不敢与先生过多的交谈,更多的则是时不时敲响高聪明博士的家门。而第一次单独拜见先生,先生教导初学者的读书要点,和见我紧张而问起我家乡劳模吕玉兰的对话,至今难忘。时常,则是远远地注视着先生行色匆匆地走在上下班路上的身影。 1998年初,我复回母校,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再次报考先生的研究生,3月后,与先生的接触才日益增多,渐渐得以朝夕请益,亲聆謦欬。这年初夏后的两年多内,请益更多,并几乎每周都有至少三或五次,多则每日即有三五次,每次短则一、二十分钟,长则一两个多小时的聆听教诲的机会。我常想,余生何幸,竟得一代名师的传道授业解惑?也就在那个夏天,先生就不断给人提起:如果考不上研究生,他将想法把我调入河大。几年中,先生在学识上的言传身教,以及这一句话,时时震动着我这颗感恩的心。 先生对我的教诲和关爱,是终生难忘的;先生对我为人处世的教导,也是终生难忘的。先生对我的教诲,一是论文的指导,一是课上课下数百次的知识传授。1998年3月,师侍之初,获悉先生欲寻一学生从事宋代役法的研究。思考一番之后,遂斗胆请命,不料竟获先生恩允。并教导说:宋代役法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有学者已经做了一些工作,自己也有过研究,但是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弄清。先生要求:一、先写一篇总结前人已有研究的文章。这篇文章不能写成时下流行的记“狗肉帐”式的,要突出重点,按研究成绩的大小,依时间先后,作一回顾。然后,努力探寻下一步要做的工作。二、不要单就宋代的役法而研究宋代役法,有关宋代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和社会问题等,都要多看书,多思考;更重要的是,要多看宋代前后各朝代的相关问题的内容和研究成果,主要抓住王安石改革差役为募役的历史进步意义,进行考察。先生指出:宋代的差役之法,远继魏晋,近承隋唐,是源远流长的。对募役法的历史进步作用,先生早在1959年出版的成名作《王安石变法》中已经进行了开拓性的研究。几年以来,我努力遵循先生的指导,在学习理论知识的同时,已经按先生的指导,完成了那篇回顾性的文章,并经先生的再三指导,写成定稿。然而,就在前几天,先生还在听我对有关职役问题的学习汇报(并说起未来是否考博等打算),惜乎未看到修改后的定稿,就遽归道山了。 先生那睿智的头脑和丰富的知识积淀,每每闪出智慧的火花,照亮后学求知的道路。同样,在每一次的谈话中,都会给我许多知识。除了在《历史研究法》和宋史专题课课堂上的所得之外,先生对我的教诲,或在他的办公室里,或在接送先生的路上,或在数十次陪先生输液的床前,或是帮着先生整理、校对文稿和书稿的时候。而先生在治学方法上的教导与点拨,则更是弥足珍贵的。先生不止一次地讲:学术研究,一定要抓关键问题,抓大的方面,“擒贼先擒王”。不要鸡零狗碎,眉毛胡子一把抓,“贤者得其大者,不肖者得其小者”;“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什么是“史识”?从这些方面就可以反映出来。要在博(贯通)的基础上约(专题研究),要在约的基础上再求博。“光学历史,学不好历史;光学宋史,学不好宋史”。只有贯通古今,博览群书,才会在学术上有大的作为。“博学未必有高识,而高识一定是建立在博学的基础上的”。要努力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多看一些哲学方面的书,另外,政治学、经济学等社会科学方面的书,都要看。在掌握科学的理论的基础上,考据的方法是最基础的研究方法,史学注重的是实证研究。其实,这正是先生书赠给我的那句赠言的精要。如今,想起这些话,晶莹的泪光里,脑海中盈满了先生那会心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 先生对我的关爱,除了学业上的不断教导之外,还对我生活上的许多细小之处,给予关怀。1998年,我放弃了工作返回母校,准备考研,先生担心我的生活保障,数次提及。这年夏天,先生看我像是一个认真“念书”的,曾几次说:“你要学好外语,争取考上。如果考不上,我想法把你调进来。”再如暑夏时期,先生安排我住在一个较凉爽的地方(他的办公室,有空调),让我休息好,以便学习好。再如先生知道我有胃病,每逢冬季天寒,就嘱告我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甚而好几次要拿出钱给我去治病。有一次,我抓来中药,自己却没有熬药的药罐和必备的火炉。先生听说后,担心我不会熬药,几次要我到先生的家中去,说他家的保姆最会熬药了;最令人难忘的是,有几次,先生还让我与他分享别人送给他的碗口大的水蜜桃、香瓜、石榴、西瓜等,而那次的水蜜桃只有四个,先生吃一个,我吃一个,剩下的再拿回家给老师母分享……先生对我的好,就像慈父一样。 先生对我的另一方面的教育,是在为人处事方面。2000年的6月末,先生训诫我:一个学者,不但在学术上不能有畏难情绪,要知难而上,而且也不要有骄傲情绪。“吾生亦有涯,吾知亦无涯”。学问是没有止境的。不要取得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不要因为自己多掌握了一点知识就轻视别人。先生对我的骄傲情绪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训告我要善与人处,达到“又红又专”。2001年春天和夏天,则三四次以一位理科教师为例,教育我说:“如果你是一个草包蛋,别人压你,那你是活该;如果你不是一个草包蛋,别人想压你,也是早晚都压不住的。”也一再以自己为例,谈起他在中国科学院近代史所范文澜先生身边工作时、“文革”中所发生的一些事情。我生性愚钝,虽一再努力,在先生生前,也许未能达到先生的严格要求。 先生是一代名师,史学大家,他的学术贡献是极为卓著的。中国农民战争史、中国古代经济史、中国古代史诸多重大问题、宋代思想文化史等诸多领域,先生都有其独到的见解和重大建树和创获。《王安石变法》、《宋代经济史》和即将出版的《宋学的发展和演变》,以及160余篇论文,都是后学攀登学术高峰时的必读之作。而先生历尽曲折,备受艰难,仍然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对学术孜孜不倦地追求的奋斗精神和敬业精神,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永远激励着我们前进。 亲聆教诲的余音还在萦绕,陪同先生一同走过的花园在初冬中依然有树绿花红,先生办公室的纸笔尚在,散满的办公桌上展开的书和卡片还在,未完成的论文稿还在,著述还在,而先生,确已离开了我们。“绛帐已空,文史新难问何人?”(南开大学历史系叶振华先生所撰挽联)这似乎是无数后学如我的无奈的慨叹。 先生,又是冬季了,天冷了,路滑,您,一路走好…… (感谢刁培俊先生惠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