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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生时代


    编者按:周传儒,著名历史学家。在回忆他的学生时代的时候,他总结了对日后影响深远的几点——“优良的时代、优越的环境、优异的良师益友。”这些都是成人成才的重要因素,深中肯綮。而“优异的良师益友”这一点对他来说尤为重要。翻看他的回忆文章即会发现,史学界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随处可见。的确,他在青少年时期碰上了一些难得的老师,诸如周谷城、梁任公、王静安等等,这些优秀的学者不仅在人格修养上给予他深刻的影响,而且纷纷启予治学门径,使他对中国文化和历史能够很快登堂入室,得以领悟。在良好的学习环境下,他开始对古史展开深入钻研,而且接收了新学说、新方法之后,“在经史子集之外,另辟蹊径”,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中学时期
    在成都第一中学,读了四年。当年国文老师熊玉阶,川南名宿。历史老师祝彦和,人称祝大布衣,史学最深。地理老师彭昌南,为有名的地理学家,自编讲义,自画挂图。诸人教学力量之强,称全省第一。只可惜数理化老师皆不济,大有理轻文重之象。我本来好数理化,想成为科学家。但终于爱上了文史。
    当年,成都有些遗老,保存了国粹,号称“五老七贤”。其中有一位徐子修,在各中学讲修身课,挑选各中学的尖子,组织“丽泽会”,每月会文一次,有奖。于是各中学都出了一些高材生。这些人国文要底好,而数理化都笨。考成都高师有余,考外省大学不足,因为偏科。我有两个同学,陶世杰、文百川,在成都人称黑白二将军,皆善诗文,后来在中学、大学教国文,死死地保存着当时的所谓“国粹”。
    其时老一辈的国学大师,如向仙樵、林山腴、龚向农,不在“五老七贤”之列,而在成高、川大教书,充实了大学阶段的中文系。当年我不肯干谒,不好交际,对于成都的老师宿儒,知其名而不识其人。外县的大师,知有威远的赵熙,工诗、能文、善书,在京时,常与梁任公师相唱和。另有吴虞其人,大唱“打倒孔家店”,与胡适之相呼应。井研寥季平,高举今文经学大旗,继随龚自珍、阎若璩之异说,讲春秋三世,大同小康。究竟是康南海影响了他,还是他影响了康南海,在学术界有争论。康早达,廖隐晦,浅学如我,不能判断,只能说是同工异曲,各自称王。他们在京曾相识,而交不密,不能说是抄袭,最多是雷同而已。杨深秀是戊戌政变“六君子” 之一。有一四川人,为刘光第。这些人我都不识,仅闻其名,对我似乎有启发有影响。辛亥革命,最有名的四川闻人为蒲殿俊、罗纶、萧湘,皆大学者,可惜我一个都不识,当时才十岁。
    在中学四年,国学知识,特别是历史、地理、国文,大有提高,尤其是《史记论文》《文选》《古文辞类纂》皆曾背着学监挑灯夜读,能背诵者甚多。文字短浅者,一二遍记熟,艰深者三四遍亦能成诵,记忆力较强,几于过目成诵,所以在国学方面,较有要底。虽说与时代风气有关,记忆力、理解力的秉赋,似乎也有些关系。
    北京师大时期
    中学毕业时,才十八岁。家贫,无亲、无故,无人援引,想当一名小学教师而不可得,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北京师范大学要在成都招生,取录三名,(衣、食、住、讲义)一律公费。考生逾二百,我以爱好数理化,平均分数较高被录取。无路费,向仙樵当教育所长,每人发路费五十元,成全了我们。
    到北京师大报到后,举行复试。我报名是理化系,结果把我分配到史地系。当局说:“你国文、史地,都在九十分以上。而数理化较差,还是学史地好些。”这是第一次受到打击。
    当时史地系的中国史老师,有王桐龄——中国通史、中国民族史、历代党争史的著者;有章欣——中国文化史著者;西洋史老师,有熊遂、何炳松,为通史新义、西洋史的著者,又当过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的所长;地理老师白眉初,为中国地理总论二巨册、各省分志十巨册的著者,在北京颇负盛名。马衡、朱希祖,亦来兼课。前者在金石学有盛名,后者长于宋史、五代史,然而他讲史概,不甚负责。当年北大、师大、女师大三校教授,往往到处兼课,而所讲的东西,到处都一样。
    从北京师大毕业出来的历史学者,早年有李泰芬、张仲和,后期有周谷城等等。其作风是朴实,其特长是渊博。掌握材料虽多,而不为放言高论,言行谨慎。由于老一辈不是第一流,北子亦不能成为第一流。比较著名的人物,现在还有楚图南、杨秀峰,皆我的同系同学。北杨、南周,周谷城执上海史学界之牛耳,历二三十年。两人皆英语系毕业生。
    回头想来,我认为要作一个学者,首先要求天资聪颖,多才好学,在自己学习领域内下苦功。作为历史学者,必须对中国传统文化,如经学、小学、史学,有坚实的基础。其次要求循序渐进,有全面的知识,并且有专门的、深入的知识。冒昧不得、冒充不得。
    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机会。包括着优良的时代、优越的环境、优异的良师益友。我自己虽然不是一个卓越的学者,然而生在五四以后,学术昌明时期,到图书多、人才多、良师益友多的北京去学习。这样的机会,成全了我们。要求上进,就得到上进、深造的机会,不是自己有了不起的才华,而是机会好,多少能有点成就,也算是不容易的事。应总结自己一点点心得,传授给青年一代。
    师大毕业后,我就考上商务印书馆讲习班,留馆当编辑。一年后,回到师大附中,教史地。又到师大史地系当讲师。当教员和讲师,无非复习点功课,加深了解。到商务印书馆当编译,可是有重大关系。叶圣陶、沈雁冰、胡愈之、郑振铎、周建人,当年都同我一样当编辑,后来加入左联,都成了闻人。张其昀、向达,也一样当馆外编辑。久坐必有禅,这些人都不经留学,而比留学生更吃香。
    我是一个留学迷。从1925年到1930年,三次投考清华官费留学。两次考第二名,当备取(正取不去,以备取补),两次历史门正取生为曾友豪、郭斌佳,皆沪江大学、圣约翰大学毕业,以英语优异胜。国立大学毕业生,英文远不如教会大学。这两次对我的打击,更坚定了我学习外误的决心。全国国立大学毕业生,在留学考试各科获选的人极少,我算是例外,说明国家办大学文科(英语专业除外),外语太落后了。国文系不注重外语,可以原谅;历史、地理、教育、政、法不注重外语,是不能被原谅。学外国史不通外国文,是严重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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